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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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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似友非敌,你却介意,譬如那卓一航于我而言;而相反地,有些人似敌非友,你却心中并不抵触,甚至有几分亲切,这在对自己而言,应该就是说如红花鬼母这类的存在了。

哪怕曾经被她挟持,威胁,算计,乃至受伤,但对此人,心中确实没什么敌意。

或者是因为,她的性子,其实真很有几分像练儿吧。

收剑入怀后,自然是应该打个招呼才对,刚刚一抱拳,“前辈好久不见”的话才说了一半,练儿却在旁边似有些气不过,喝了一声不过瘾,又抢过话头继续道:“笑什么笑?跑到我地头来,一声不吭就要出手伤人,想比?那就和我再比一场好了!”说着竟有些跃跃欲试。

回头刚想拦她,那头笑声已止,那红花鬼母忽地换了正色,道:“玉罗刹,明明是你一声不吭出手在先,别倒打一耙!再者我何曾出手伤人?不过是想试她一试有多少长进罢了,你若要比,我莫非还怕你么!”

眼看两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那大石上的卓一航急急跳下,叫道:“公孙前辈,你是武林中人,一诺千金,三年前的愿赌服输难道就忘记了吗?怎么又提起比试之事?”

这一声喊,不仅成功令对方脸上显出了不自在,也令自己不得不咽下还来不及出口的劝。

是了,京师发生的种种,他在,我不在,所以他的话自然比我的更有说服力。

“……哼,也就是取巧赢过我一次罢了……”红花鬼母也不愧是老江湖,不自在是转瞬即逝,眼一翻,又旋即敛容道:“不过我公孙氏向来说话算话,不打就不打!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打架的,而是因那三年前之约,来向玉罗刹你求个情!”

这“求情”二字,打此人口中听来真是尤为稀奇,练儿怕也是如此觉得,一笑道:“不敢,你挑明划下道儿来,我听着就是。”她答得爽快,对方倒显得有些挂不住,佯咳了一声,才道:“不错!三年前我向你保证过金独异不会再出来作恶,否则就袖手不管……只是不久前,那贼汉子确实又偷偷溜出来了,我追踪到此,听人说又被你擒去了,他出来不过几天,我想他尚未做过恶事,还请你手下留情,将他放过吧。”

听她开口为那贼人求情,就忆起她与那金独异的夫妻名分,也不知当初那狡猾男人是如何哄她到手地,真正可惜这么一个率性女子……心中正有些喟叹,练儿听完,已是先哈哈一笑,继而冷冷回答:“听说?放?你的贼汉子根本不在这儿!”这才提醒了心有旁骛的自己,别漏过话中关键。

而那红花鬼母听了回答,怔道:“怎么会?慕容冲岂敢骗我!”这一句,倒是无意中令人知道了是谁散布地谣言。

我一皱眉头,练儿却是抱剑当胸,并不答话,只嘿嘿发笑,惹得红花鬼母怒道:“你笑什么?”练儿才冷笑道:“笑你是非不分好坏不明呗,你那贼汉子是何等人你还不晓得?他溜了出来,岂有不作恶之理!就在今夜,他还和慕容冲所率官兵一道攻打清虚观,要捉熊经略的参赞岳呜珂,这不算做坏事么?”

那卓一航也在旁频频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此事我与竹姑娘都在现场,皆可作证,可怜熊经略给奸阉害死,传首九边,冤沉海底,他们还不肯放过,还欲斩草除根,要将岳大哥也去之而后快!岳大哥身上有熊经略遗书,他们毁了国家栋梁,还要制敌之书也一并毁去!公孙前辈,这是不是人天共愤之事?”

这男子一心帮练儿申辩,归根结底也是好意,所以无论心情如何,也只得随之点了点头,以证明他所言不虚。

可其余两人却因此都显得吃了一惊,眼见我也附和点头,那红花鬼母把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道:“若你们所说是真,那贼汉子任由你们杀剐!”顿上一顿,似想了想,又冷森森道:“可若你们有半句虚言……嘿嘿,玉罗刹,那我可要和你再决个胜负。”

练儿先还在为这突然消息而惊讶,闻言倒旋即恢复了常态,同样冷笑一声,道:“你尽管再去查,哈,你信别人的话,不信我的话,你查明之后若不向我陪罪,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决个胜负!谁还怕你不成?”

要说这两人脾气还真不知是相冲还是投缘,练儿这般目中无人,那红花鬼母却也似觉得理所当然,并不以此为意,只道:“成!那我去将慕容冲找来和你对质!”说完之后,却并不转身行动,斜目瞧了我这边一眼,又道:“好,此事先暂且搁下,那丫头,既在此相遇,我倒有事正想要问问你,你且给我过来!”

心中一怔,还待思量,身旁练儿已抢前一步,挡了我半个身,冲她道:“喂,你这老太婆!都说了要做什么冲我来,还找她干嘛?”或是态度有些着急,引红花鬼母桀桀一笑,道:“奇怪了,我这次又没说要寻她动手,何况你又不是她,难道还要事事做主不成?长幼尊卑懂不懂?”

这话怕是有点戳到练儿痛脚了,但见她瞪了眼就要发作,自己赶紧上前,轻轻扯了扯衣袖,摇摇头暗示她稍安勿躁,再转头对那红花鬼母抱拳道:“前辈,您也知道我身手不济,霓裳她只是担心我安危,别无它意,却不知道您究竟有何事?能否就在这里一谈?”

岂料对方却并不领情,红花鬼母不满地一翻眼,道:“叫你过来说话,你就过来,我保证不害你就成,那么啰嗦做甚?难道不信我说得话?”

其实此人别得不说,一诺千金自己倒确实是相信的,这一点练儿应该也是信的,所以当我向她笑笑时,她就有些恼火地别开头,却并未再开口阻拦。

得了这等于默认的允许,自己就放心大胆地迈步走到了红花鬼母旁边,正待开口请教,却被蓦地一拉,这老前辈也真不客气,拽着人蹬蹬噔大步流星走到数十步开外,择了一个下风口才行站定,回头望望,见那边坡上两个人影衬了晓光,已经有些瞧不太真切,只是观练儿的姿势,那视线应该该是盯着这边的。

心无形中就定了些,并不是为了安全与否的原因,微微吐一口气,却引来一旁搭腔道:“你这丫头,叹什么叹!和我说话很为难么,嗯?”

“不敢!”赶紧振作精神,回身抱拳,恭敬道:“只是久不曾和老前辈您说话,有些紧张,前辈有什么尽管说,晚辈知无不言。”

“什么老前辈老前辈的!”谁知红花鬼母却是满面不悦,冷道:“以前你可不是这般叫法,怎么?如今我很老了么?”这一句说得,怎么知道一句恭维话能引来这般反应,自己只得陪笑解释道:“当然不是,前辈驻颜有术,一如当年初见,老前辈之称只是尊江湖辈分,与容貌并无干系。”

闻得此言,对方才缓了缓脸色,又道:“这还差不多,对了,我来问你,在你眼中,是我生得好?还是你那死鬼师父生得好啊?”

虽然知道她要问话,但这一问却是大大出乎意料,哪个想得到?仲怔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算妥当,索性就将心底话和盘托出道:“恕晚辈直言,在我自己心中,家师自然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这与容貌甚至武功造诣其实无多大关系,还望前辈恕罪。”

“哼哼哼……”坦言相告,难免忐忑,那红花鬼母先冷笑几声,却有态度一转,哼道:“罢了,你这丫头还算老实,又懂规矩,这点倒是比你那师妹强多了,当年我就教过你,她未必拿你当师姐尊敬,如今看看却还是一样,可见你这丫头把我话当耳边风了,孺子不可教!”

这人先提师父,又提练儿,说得都是些不可捉摸的话,我心中不明白,也就沉着气,不变应万变,笑道:“晚辈是习惯了,倒教前辈见笑,莫非前辈携晚辈过来,就是为了这些?”

“呸!”那红花鬼母啐了一口,板脸道:“我岂会做这般无聊之举。”一顿之后,再道:“好了好了,也不绕弯,说正题,我来问你,你那死鬼师父,是真地死了?你要敢有半点相欺,我可立叫你做这杖下之鬼!那玉罗刹想救也来不及!”

原来这才是她想问的,倒和自己所猜相距不远,若说我对红花鬼母有什么问话的价值,怕也就脱不了这几点,她当年与师父那廿一之约,必然是去华山赴约了的,却又被放了鸽子,按此人性格可想而知其多么恼火,练儿在京师与她相遇,想来也有解释,可这解释却必然并不会太详细周全,是以她如今寻我对质也是合理,不过怕是太要脸皮,不好意思当着练儿再问,这一点想来也是有些好笑。

心里觉得好笑,当然不能真笑出来,否则就是要小命不保,我抿了抿唇,恭敬道:“晚辈不敢相欺,实在是也没有什么好欺瞒的,我不知道霓裳是怎么对您说的,不过师父她于数年前不慎走火入魔,废了身体,这一点确实不假,至于生死……”略一迟疑,还是如实道:“至于生死,坦白说,晚辈们只是,认为她不在了。”

“认为?什么是认为?不在又是哪种不在?”红花鬼母如此老江湖,自然不会听不出话里玄机,立即道:“当初你那好师妹可是斩钉截铁对我道死了!你这么说,是暗示其中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想她对练儿有什么误会,“前辈稍安勿躁,各人有各人的道理,您且听我把话说完。”拱手对她一揖,然后就尽量意简言赅地将事情大体描述了一遍,虽略过许多细节,却并未略过任何关键,包括师父与师公的约定,事后自己在华山展开的搜索,以及练儿给出的那封遗信,末了道:“其实晚辈心中也有疑惑,不见尸,一切就都属臆断,可师父连与师公廿年之约的毕生心愿都错过了,这使人又不得不……唉,还请前辈明白才是……”

话说得久了些,日头渐升,天边已由青白变做泛红,红花鬼母听完这一席话,低头沉吟不语了一会儿,趁着这个当口,自己就下意识回头再望了山坡那边一眼,可能是这边一直相安无事的缘故,练儿也就放松了警惕,闲着无趣,自然和那卓一航攀谈了起来,我这一回头,正好瞧见晨光下两道身影,并未面冲着这边,而是变做了有些相对而立的姿势,大约是为了方便说话吧。

忍不住就又吐了一口气,好在这次倒没引起红花鬼母的什么意见,这人只是在旁独自思忖了少顷,忽尔哈哈一笑,抬起头来,竟破天荒拍了拍我手臂,道:“好丫头,果是你更对我胃口些,此事我记你一道人情,日后自然对有你好处!”拍完之后,也不待我回答什么,一扬手中龙头杖,道:“好罢,我这就去广元,带慕容冲来与你那师妹对质一番!”杖身又一晃,就已飞身奔出山谷。

再想劝她两句莫被奸人迷惑已是来不及,看了那遥遥而去的背影,也不知该是什么表情,站了一站,才转身缓缓往回走,练儿看来确实是与旁人相谈正欢,竟没有立时察觉,直到我走近了,才见她侧头看过来,笑道:“那老太婆终于走了?”

点点头,应道:“嗯,走了。”看了一眼卓一航,又收回目光。

“她应该没把你怎么样吧?”练儿到底是不放心,边问边跳过来捉起我的手,把了把脉,才释然放下,又狐疑道:“她究竟把你拉过去问什么?还特意挑了个下风口免得我听见,搞得这般神秘兮兮。”

“有什么好神秘的。”扯起嘴角笑容,对她道:“还不就是问问师父的事,你当年在京师时没给人家说明白吧?所以就又问了问我而已,倒是你们,谈兴这么高,是在说什么呢?”问这一句时,就又盯了那男子,不知是否看错,那卓一航面皮竟似微微一赧,刚开了口道:“其实也没什么,练姑娘她……”却被练儿一手拍在他肩上,打断道:“一些废话而已,我们在猜那岳鸣珂什么时候才能来,对了,那老太婆都走了,咱们还立在这儿做什么?走,进寨!”说完撮唇一啸,此乃山寨暗号,当即就有留守女兵打开寨门,出来迎接。

见人出来迎,练儿似又有了摆威风的兴头,兴致勃勃对那卓一航道:“你别看我这山寨不算大,却是依险而建,奇峰奇景处处都是,又自在,可谓世外桃源,难得有客人,就带你巡视一圈开开眼界吧!”又看了我这边,笑道:“是吧?”

“是啊……”自己只得回笑,垂下目光道:“既然来了,尽一尽地主之谊也好,是应该的……应该的……”

一切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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