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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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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朗走后,我一直在严肃思考一个问题。

我是个本分的仙女。

经过凡间多次讨价还价的磨练,已知做生意签订合同时,要双方协商同意。

如今宵朗单方面提出赌局,我虽咨询过他范围和筹码方面的问题,却没正式同意他提出的躲猫猫游戏规则。所以,就算我使手段耍赖,也不算不守承诺吧?

我不信任宵朗。

这位魔界智囊善使诡计,善用疑兵,曾用空城诱天界三十万雄军入陷阱,导致天界军队对所有空城草木皆兵,错失许多战机,也曾单枪匹马,花言巧语骗出海鲛族重军镇守的定海珠,引来东海水,冲去三十二个城镇,灭无数生灵。大家都说他是没有不可骗的东西,没有不可利用的人,这种家伙,做出的承诺可信吗?就连师父落入他手中之事,说不准也是谎言。

他早胜券在握,不过是想看我慌乱哭泣的模样,暗中偷笑。

就算我侥幸赢了赌局,他必定会找其他借口,将我留下。

这个赌局,百害而无一利。

我怎能自乱阵脚?

可是,他临行前那句“我藏在你身边”让我非常在意。宵朗对我的行踪了若指掌,他必定在洛水镇上,甚至很有可能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天下无人知他容貌,亦无人知他实力高低,就算他伪装成每天路过我门口,叫我买头油送娘子的俊俏杂货郎,也不出奇。

我越想越心慌,待太阳刚刚升起,便爬起床,将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连装米的米缸都没落下,然后坐去门槛处,呆呆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叔小哥们发呆,想着昨天跟着去西山的数十护卫,看谁都觉得像宵朗,直看得有大娘要来给自家女儿说媒,才急忙溜了回去。

大概是这两天照顾我太辛劳,日上三竿白琯才起床,箭一般地扑出房间,跑到我面前道歉:“师父,我睡过头了,呆会自罚抄书十次!”还没等我回答,他又箭一般地冲回房间,单手拎着变回猫型,正睡得直流口水的月瞳脖子,不停摇晃着叫,“懒猫!快起床。”

月瞳迷迷糊糊睁开眼,晃了半天神,悠悠道:“天还没黑呢,起床做什么?”

对这个出生不明的徒弟我很警惕,立刻抓住关键词问:“你想利用天黑做什么?”

白琯将月瞳丢下地,月瞳四爪并用,三下两下爬上我肩头,又蜷缩成团,卷起尾巴,打着哈欠:“师父主人,你家好大的老鼠味,今晚要好好整顿,让他们知道猫爷的厉害!”

“老鼠?”我左右嗅嗅,除了满园梨花香,没闻到臭气。

屋外传来包黑脸欢快的声音:“玉瑶,今天早饭有什么好吃的?我来帮你尝尝味道。”

月瞳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整只猫清醒过来,抖抖毛,伸了个懒腰,舔舔唇。轻巧敏捷地爬上旁边大树,竖着尾巴,欢快等着猎物进门。

包黑脸才踏过半个门槛。

快若闪电的白影从树上跃下,锋利的四根爪子,劈头盖脸就抓过去。

我怕出事,赶紧拦下他的攻势。

“猫啊!”包黑脸后知后觉,惨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去角落,脸色发白,颤抖着问,“玉瑶仙子,就算我白吃白喝你一些便宜东西,你也犯不着找猫来收拾我吧?太小气了!”

包黑脸除爱占小便宜,说话过分直率外,基本算是个好妖怪,教会我很多凡间生活的技能,比如路上的香帕不能捡,美人的招呼是另有所图之类。我很感激他,便教训月瞳,让他不得伤害老鼠妖。

月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包黑脸,满脸心痒难耐,爪子一直伸伸缩缩,玩个不停,还强辩道:“师父主人,我不是故意的,可猫和老鼠是天敌,我也没办法。”

怕猫怕得要跳墙的包黑脸终于急了,他跺跺脚,跑出门外,还丢下一句狠话:“天敌是吧?你给我等着!”

“喵呜,老鼠没了……”月瞳惋惜无比。

我为宵朗之事忧郁,没空理他。

半柱香后,包黑脸回来了:“老大,就是这只猫欺负我!”

乐青跟在后面,满脸不解地迈入大门,向我行礼。

“喵呜!喵呜!”月瞳见狗,吓得全身皮毛炸起,飞一般窜到我身后,泣血哭诉,“师父主人!救命!天下狗都是坏蛋!快杀了他做香肉锅!”

乐青饶有兴趣地看了月瞳好久,最后叹息道:“成仙后,我就不欺负猫了。”

包黑脸鼠仗狗势,大声叫阵:“混账猫,看你还嚣张!”

月瞳躲在我身后偷偷冲他亮爪子。

一鼠一猫一狗,天生一物克一物,闹得院子鸡飞狗跳,不让人有片刻闲暇。

我扶额,更忧郁了。

好不容易将动物们安抚下来,我很奇怪周韶居然没过来学习,乐青和白琯见我迷糊,便和我报告昏迷后的各种事宜,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月瞳颠三倒四的叙述。

天谴改判后,慌乱中被踏伤的凡人和妖怪都不少,最倒霉的是十世善人周韶,被七八只体重超标的妖怪推倒在地,重重叠叠做了罗汉底座,被活生生压断两根肋骨,无奈在家养伤。我当时改天谴时恢复了真身,被许多凡人看见,周老爷子更是问东问西,问个没完。乐青怕惹麻烦,便和狐妖做了交易,让她用迷魂术攥改所有人记忆,只记得刘婉被凶暴的白虎妖截去,逃亡途中,失足落崖惨死,白虎妖则被天雷劈死,刘老爷大仇得报,班师回朝。

乐青答应让我交易给狐妖的物品是观音净水,暂欠……

他们真以为神仙个个都有仙丹妙药无数吗?

小小穷仙女欲哭无泪。

乐青说完后,喝了口茶,忽然盘问月瞳:“你住西山?”

月瞳怕狗怕得厉害,怯生生道:“我从小就住西山,住了五百年。”

乐青慢悠悠地问:“不对吧?我掌管西山,众妖皆有记录,为何从未见过你?”

我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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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瞳弱弱地说:“干娘说,外面坏妖怪和坏人很多,专门欺负没用的妖怪,她不准我随便出门,但我偶尔会偷溜,趁夜去附近城镇转转。她还说,笨蛋的存在是不重要的,所以不需要告诉天界,免得被大家嘲笑,丢妖族面子。”

我越听越怒,那头狐狸精平日究竟是怎么虐待他的?

白琯安慰他:“不怕,你以后跟着师父,不怕丢脸。只要老实听话,她不会为这些小事生气的。”

月瞳握拳:“是!我以后一定会努力!”

他是要努力听话,还是要努力给我丢脸?

我困惑……

沉默许久的乐青皱眉,“狐妖素来谨慎,无利不沾,她关押此猫之事甚有蹊跷,我再查查。”然后他又瞪着月瞳问,“你说的话,可有隐瞒?”

月瞳抖了一下,往我怀里钻了钻,眼神闪缩道:“没……没有。”

他毛茸茸的耳朵在我手臂上乱蹭,带来满袖柔软感觉,惬意温暖,若是换在往日,我对自己居然有天拥有动物缘,定会万分高兴,抱住他满山跑。可是如今,托宵朗的“福”,我对任何莫名其妙靠过来的雄性,都不信任,所以往后略微缩了缩。

月瞳懵然不觉,只粘着我不放,唯恐被丢回狐妖处,竭力讨好。

乐青害羞地挠挠头道:“玉瑶仙子,上次天谴,幸亏你改了天命,否则我也得跟着倒霉。”

对这件事,我更不好意思:“若非跑来报信,你何须深入险境,归根究竟,我才要谢谢你。”

乐青回礼:“这是在下应尽本分,只是不知玉瑶仙子回去如何面对天规处罚?”

我说:“仓促出手,我回来后,细细想过。这次天谴会牵连无数无辜,并非好事。可是按规矩,我逆转天命应该受罚,也是心甘情愿,也无话可说,只是……”

救下饿狼,我这东郭先生,不知还回不回得去。

乐青见我烦恼,问:“仙子眉头深锁,是有忧心事?可否让乐青分担一二?”

我心事多得很,一边害怕自己的未来和安危,一边困惑那莫名其妙的男女之事究竟是什么?可更担心的是师父安危不明和改变天命后的浩劫,于是解释道:“天谴劈恶贯满盈之人,我改了天命,他便逃得生天,不知以后还要如何作恶。天下世事,因果报应,他以后造的孽,也不免少我一份,此魔凶恶,视万千生灵与无物。想到此处,我就比自己倒霉更烦恼……”

白琯很敏感:“师父在倒霉?”

“没有。”我不敢把宵朗之事说出,只得坚决否认。

乐青信心满满道:“仙子法力无边,咱们直接将那妖魔找出来,诛杀以正天道!”

若有本事诛杀宵朗,我便不做玉瑶仙子,去做天界三军元帅了。

我对乐青的提议,只能报以几声苦笑。

送走乐青,我带着礼物去看望周韶,他躺在床上,被无数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屋子四处散发着阵阵药香,长相平平的丫头和婆子捧着汤药、茶水,穿梭不停——侍候少爷的绝不用美人,这是他爷爷看透他本性后做的安排。

周韶的记忆并未被消除,美丽贤惠的未婚妻惨死,让他情绪很低落,看月瞳的眼神仿若看仇人,偏偏月瞳最会看眼色,长得美貌无双,又是装嗲卖娇的好手,他变成人形,睁大水汪汪的无辜眼睛,爬入他被子里,很诚恳地解释道歉后……周韶的头脑就变成比我更矛盾的所在了。

他长呼短叹,茫然问:“美人师父,你说我是善人,神佛庇佑,今生定有好姻缘。可如今刘婉惨死之事出来,大家都说我是克妻命,何来姻缘?可见天道也有些老眼昏花,可怜婉儿姑娘,那般如花美貌,红颜薄命……”

神佛给周韶批下好姻缘,如今受阻,定是有人在强行改变他的命数。

可是我不明白,周韶十世善人,除了好色些,并无得罪人处,何为妖魔要冒险杀他未婚妻?这比残杀普通无辜的罪孽更深重,天谴的速度和力度也会加大。这场杀局最终目的像是掐准天谴时间,特意将我引入月瞳住的幽谷,以同归于尽为条件,逼我不得不耗尽全身法力来救他?

更让人不解的是,师父说过,贪、嗔、痴三魔与天地共存,不死不灭,跳出天道之外,无论宵朗做再多恶,都不应会遭天谴。他却在夜里说我挡下天谴,承我恩情……

莫非,夜里来的妖魔,根本不是宵朗?!

我越想越不对,宵朗的名字只是此魔随口说的,他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而且这场游戏也像个闹剧,只要他将我师父和徒儿的小命提上来,保管他让我在床上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打折扣,何必如此多事?

自称宵朗的恶魔究竟想做什么?

我脑中的谜团更多了。

“师父,你为何不停咬手指?指甲都破了。”白琯担忧的声音唤醒我紧张的神智。

“没事。”我急忙放下手指,用袖子遮掩上面被咬得乱七八糟的痕迹。

周韶也病恹恹地躺在床头问:“美人师父,为何你脖子上有红肿?是被蚊虫咬的吗?”

“笨!”月瞳迅速抢答,得意洋洋道,“那是吻痕!”

全场默然……

我快速拉高衣领,掩住痕迹,支持周韶:“被蚊子咬了。”

月瞳傻眼,扑上来拉我衣领:“怎么可能!绝对是吻痕!我经常弄,不会错的!”

白琯目瞪口呆,不吭声。

我推开月瞳,坚持:“绝对是你错了,就是蚊子!”

月瞳给搅糊涂了。

周韶傻乎乎地问:“居然有不长眼,敢咬仙子的蚊子?”

我肯定地说:“有。”

月瞳恍然大悟,兴奋叫道:“我懂了!干娘有时候让我和一个妖怪睡觉完,又去和另一个妖怪睡觉,遮不住欢爱痕迹,被问起时,总会说被蚊子咬!”

众人:“……”

月瞳小心翼翼地问:“还是没答对?等我再想想……”

我彻底理解师父当年因我白痴的所作所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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