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有事耽搁了,今天二更补偿~么么,抱大家~~~
乍听闻柏谨只剩半年的寿命,老白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柏轩怎么办。不知不觉中,老白似乎把眼前的男人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任由他撒娇,为什么会对他发不起脾气,还不是因为这个人与自己一样,喜欢上了男人。
这是迄今为止,老白遇见的第一个同自己一样的病人。
“怎么,傻了?”柏轩妖艳的笑,“我刚听见郎中说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我想与其等死不如我亲手把他杀了,再自行了断。”
“是因为……你下的毒吗?”老白只能这么想。
“我下的毒早就解了,这回是他自己服的,查不出毒,只知道经脉日益损毁,我束手无策。”柏轩还在笑,笑出的泪珠儿在桌面晕染出点点水渍。
老白起身走过去,把柏轩的头轻轻揽进自己怀里,幽幽叹息:“易容了又当如何呢?”
“能让他高兴。”柏轩的坚持,莫名稚气。
温柔的摸摸男人的头发:“放了他,他会更高兴。”
怀里的脑袋只是一个劲儿的摇:“那我就活不成了。我没他不行。”
还能说什么呢?老白望着地上被拉长得几乎变型的影子,第一次觉得它们是如此黑暗。
一天后,易容的面皮儿做成。老白让柏轩在凳子上最好,然后轻轻把假面覆在了男人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把假面按压好。之后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描五官。就像画龙点睛般,只有描了这最后几笔,易容才能真正以假乱真。
卷轴就挂在墙上,可老白没有去看。他微微闭上眼,温浅的一颦一笑便清晰浮现,不知不觉,却原来已经深刻脑海。
当最后一笔完成,老白忘记了呼吸。傍晚的余晖中,他定定的看着柏轩,现在也许该称之为温浅了,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吗?”
“嗯。”
“你看起来不大好。”
“没,你去镜子里瞧瞧吧。”
心急的柏轩没有注意到老白的不自然,而是三两步走到镜子面前,随即发出惊叹:“老白,你简直神了!”
老白轻笑,有些调侃道:“别忘了付银子。”
柏轩回过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现在就要走?”
老白下意识就摇了头,随即感到些许尴尬:“再住上几日可以吗,我……”
“当然。”柏轩笑了,“我还没验收成果呢。”
不同于温浅,柏轩的笑是如此灿烂。
“你说,柏谨看见我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柏轩忽然问了个早该想到,却又被人刻意回避的问题。
“我不知道。”老白摇头,实话实说,“只要你出声,一定露馅。我能易容,但改变不了声音。”
不想柏轩无所谓的耸耸肩,居然说:“我不说话也会露馅儿的。在我哥面前,你觉得我能学来这家伙的冷淡?”
老白一愣,随即被逗笑了。是啊,让鬼灵精怪的柏轩去装冷漠,恐怕比登天还难。他或许会冷,但却绝对学不来温浅的淡漠。
不过,如果马上就会被看穿,那易容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出了温浅的疑问,可柏轩坏心的不准备解答。只是说:“回来告诉你。”
柏轩走了,顶着温浅的脸。老白揉揉太阳穴,希望自己能赶紧从如此混乱的迷雾中清醒过来。否则没等柏谨沦陷,自己倒先傻了。
那之后,柏轩两日未归。
老白只能无聊的在山庄里瞎转,却独独那住着柏谨的阁楼,不让靠近。
第三日夜里,正当老白洗漱完毕准备就寝,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温浅的那张脸让老白险些惊呼出声,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温浅而是柏轩。
“怎么了?”老白有些担心的问,“还顺利吧。”
不想柏轩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之后,柏轩就死死搂着老白,不撒手了。
“喂,现在想杀人灭口太晚了吧。”老白觉得胸口被这家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出什么事,”柏轩忽然说,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想你了。”
老白好笑又温柔的揉揉这位弟弟的头:“银子还没到手呢,我跑不了。”
这一夜,柏轩睡在了老白的身边。说是睡也并不恰当,因为整个夜里的大部分时间,柏轩都变成了只小苍蝇嗡嗡的在老白耳边儿唠叨。
“你易容得真有那么像吗,他都看入神了……”
“他抱着我说了好多话,他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么多的话……”
“我也和他说了好多的话,以前不敢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反正都是游戏,大家一起玩儿……”
“老白,我难受……”
最后几个字,揪住了老白的心。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柏轩在闹,就像他说的,这不过是个游戏,可明知是游戏却还会异常认真的投入,不正是孩子们的天性么。
之后的几天,柏轩会不定期的过来与老白同眠。老白觉得似乎每一次,柏轩都比之前更为憔悴一些。可男人的精神头儿是好的,往往比上一次还要好上几分。这样奇异的矛盾在柏轩的身上莫名和谐,融合出几丝诡异。
柏轩喜欢搂着老白睡觉。用那种小孩儿抱着父母的姿势,似乎这样会觉得很安全,很安全。一反来时的喜怒无常,现在的柏轩俨然成了孩子,他最喜欢和老白在夜里说话,而所说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小时候和哥哥的趣事。
现在的老白,已经不会再把柏轩当成温浅了。好几次,他似乎都能透过那层薄薄的假面看见下面柏轩真正的脸。他的喜悦,他的痛苦,他的欢乐,他的煎熬。曾经有一次,老白直截了当的问他这样的游戏有什么意思。柏轩的回答至今言犹在耳。
【他喜欢温浅,我就让他看。他知道是我,可他当他是在看温浅。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在看温浅,可我当他是在看我。】
每个人都不正常了,包括老白。
柏轩就像面照妖镜。老白在他身上看见了苦苦压抑的自己。
日渐紧绷的情绪在第十天到达了顶峰,那天柏轩莫名其妙的喝了酒,跌跌撞撞摸上了老白的床。老白听不清他嘴里含混的嘟囔什么,只知道他开始扯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却又力大无穷。
最终的厮打里,老白扯下了他的假面。就像撕开了符咒般,柏轩忽然清醒。呆呆的坐在床上,对着满目狼藉发愣。
“我怎么了?”这是柏轩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应该问我们怎么了。”老白苦涩的扯起嘴角,“我们都疯了。”
柏轩虚弱的倒进床里,好像没了说话的力气。
这个瞬间,老白忽然想和眼前的男人好好说说话儿。推心置腹的,掏心掏肺的。
可思来想去却不知如何启齿,终究,只能化为一句:“这是孽障,是病。治不好,但你可以忍的。”
不想柏轩却嗤笑起来:“病?谁规定的?哪家说的?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就像母亲喜欢自己的孩子,丈夫喜欢自己的妻子,剑客喜欢他的宝剑,戏子喜欢他的行头,他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成?我既然都可以喜欢上一棵树,一枝梅,一块古砚,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哥?”
柏轩这番话颠三倒四,可老白却独独答不上。对啊,为什么呢。喜欢一座山一朵花这等死物尚且可以,为何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呢。
“那你就以真面目去试。”老白忽然低语,“顶着温浅的脸,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你既然喜欢柏谨,就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他觉得你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改,直到他也喜欢上你为止不就成了。”
“为什么事情一到你嘴里就好像简单的不行呢。”柏轩皱起好看的眉毛,一脸费解。
老白挠挠头:“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可真正做起来,他又拿不准了。
“如果我哥要离开山庄呢?”
“那你就把你不想让他离开山庄的原因说清楚。”
“他要是不接受呢?”
“呃,要不然你跟着他一起出去?”
“啊?”
“反正他也只有半年……你不希望他开心的走吗?”
“到那时候,我会跟他一起走的。”
“柏轩……”
“别这么看我啊,我可还没活够呢。所以我也不希望他死。”
“可……”
“听说苗疆有位医术圣手,能起死回生。”
“都是传说罢了。”
“无风不起浪。”
“……”
“不行,我这就得去。”
“啥?去苗疆?”
“笨,去找我哥,你不是让我说清吗?”
“慢着,脸上还有粉没卸干净呢!”
用温水轻轻帮柏轩擦脸的时候,柏轩问老白是不是练了什么功法,因为只要在他身边就会莫名的放松下来。老白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无害。柏轩却反驳,说那是因为你温柔。
后半夜,柏轩去找了柏谨。老白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老白终于打定主意决定前去一探究竟。他迫切的想知道结果,说不上什么心情,带点紧张,带点期盼,带点害怕,又带了点羡慕。
因为是后半夜,白老竟然躲过了仆人的守卫。柏谨的房间还摇曳着微弱的光,想必还未就寝。这样想着,老白瞧瞧摸到了房子后头的窗户底下,生平第一次听起了窗户根儿。
不一会儿,兄弟间的说话声随着夜风传来。
“说了这么多,结论是你爱我?”
“是。”
“有多爱?”
“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舍,只要有你。”
“呵,你不会忘记曾经给我下毒只是为争夺庄主职位吧。”
“那你还派人追杀老白呢,不也是想得到庄主之位。”
“可我不爱你呀。但你一面说爱我一面给我下毒,就说不过去了。”
“下毒是为了争夺庄主,做庄主是为了得到你。”
“冻莲是你让温浅寻的么?”
“对。”
“如果你不说他会去找么?”
“……”
“柏轩……”
“嗯?”
“想抱我吗?”
“哥……”
老白偷偷潜了回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到此为止就够了。
谈得似乎并不糟糕,可又算不上多好。柏家兄弟间的事情比乱麻还要乱,老白简单的头脑根本掰扯不清。打个哈欠,老白扯过被子,决定先放下一切睡个好觉。
清晨,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老白是被冯妈的哭声吵醒的,明明是从远处传来,可凄厉得好像就在耳畔。直觉不妙,老白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便蹭的一下冲出了门。可一出门,就被弥漫着烟灰的空气呛着连打好几个喷嚏,再抬头去看,昨夜他听窗根儿的地方已然一片废墟。滚滚的浓烟,把天都染成了灰色。
心咯噔一下。老白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冲过乱作一团的丫鬟和下人们,直直的跑到了房子面前。不,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房子了。倒塌的房梁,倾覆的瓦片,一寸寸焦土,满目死寂。
“谁放的火?人呢,你家大少爷二少爷呢!”抓住最近的一个丫鬟,老白几乎是怒吼着问的。
丫鬟泣不成声,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老白仍然记得那天众人合理从废墟中抬出柏谨和柏轩的情景。你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只知道他们至死都紧紧抱在一起,呵,又或者是单方面的,总之能把他们分开,也没人去把他们分开。
墓是合葬的,就在山庄后面柏家祖祖辈辈都埋的那座山。一个坟堆,一个墓碑,一朵花。那花儿是山上特有的,一只花茎上会出两枚花朵,淡淡的黄色,恬静温暖。冯妈说那叫双生花,小时候柏谨最喜欢拿着它哄弟弟。
一场大火,死了两个人,老白执意让官府派人来查。结论却是屋内人自己放火。具体是谁已经说不清了,经勘察现场火是从屋子里面先烧起来的,尤其是床,似乎有助燃剂而烧得格外厉害,而前几日有下人见到柏谨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厨房,随后厨房丢了一罐猪油。
衙役走后,老白在墓前坐了一天一宿。
无声的哭。
夜里的山风很凉,夜里的山间很空旷,夜里的寂静中恍若还能听见柏轩那格外好听的嗓音——【别这么看我啊,我可还没活够呢。所以我也不希望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