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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觅踪临仙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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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依稀记得勾小钩提过自己的家,什么空墓,什么正房厢房一应俱全,可那墓究竟在哪里呢,他确实记不得了。任凭他努力去回忆,那关键的几个字总像是清晨山间的雾气,杳杳渺渺,看不真切。

“你再……想想呢?”李小楼其实已经有了点认命的意思,可总还是有那执着的不甘从心底冒出小小的头,弄得他不舒坦。

“这个,实在是太久了,小钩也只提过一次,呃,其实到底有没有说过哪村哪店我现在都拿不准了。”老白有些为难地看着李小楼,想宽慰,又找不到好的说辞。

温浅看在眼里,便替他接口:“兴许勾少侠是回家过冬了,李兄还望放宽心些。”

彼时已是二更,老白不自觉打了两个哈欠。

温浅微微皱眉,并不言语,只转头看向李小楼。

李大侠的悟性自然非凡,当下耸耸肩,重重地叹口气:“算了,看来是真没个头绪。反正他一个大活人总归能照顾自己的,这秋风瑟瑟,我也不找了,寻个好地方过他娘的年。”

老白忙道:“如果李兄不嫌弃……”

温浅忽然起身,遮住老白半边身子帮他续了后话:“那就在这里住上一宿吧,天都这么晚了。”

老白哑然,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呃,让温浅一搅和,就像煮破的鸡蛋,都飞得没了形状。

李小楼从来不是那客气的主儿,当下便坦坦然地应了,就好像本该如此,天经地义。

温浅端着蜡烛进屋的时候,便见李大侠翘个二郎腿,正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嘴里哼着的小曲儿似哪里听过,但让李大侠一通荒腔走板,着实算不上悦耳。

“老白让我给李兄送烛台过来,这屋子常年不住人,好多物件都没备置。”温浅说着,便把蜡烛在桌上放好。事毕却不离开,也挑了张凳子与李小楼相对而坐。

李小楼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挑着眉嬉笑:“你这是跑过来与我秉烛夜谈?”

温浅也笑:“怕李兄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少来,”李小楼嗤了声,“我可瞧出来了,你巴不得我赶紧下山呢。”

温浅眼底升起和煦的笑意,无辜得很真诚:“李兄多心了。”

李小楼嘴角抽搐,觉得温浅虽武功排不得头名,可论装相,那绝对能属顶尖,傲视武林都是小的,分明世间一绝。刚刚老白那话里话外摆明是想邀自己在山顶过年,结果倒好,让温浅一个起身杀成了一天。不过李小楼倒也不计较这个,他本就没打算总蹭着不走,上白家山只为打听那土耗子,现下无果,自然没有多留的理由,况且他也知道自己没个长性,好像生来就注定四处漂泊,哪里都呆不久,也呆不住。思及此,便拍拍温浅肩膀,满不在乎道:“老弟你放心吧,明儿我就下山。”

温浅不置可否,自然也没出声挽留,只是问:“还要去寻那勾三么?”

李小楼大咧咧的挠头,爽朗的笑声险些吧蜡烛吹灭:“寻啥啊,那家伙现下没准儿在哪家祖坟里刨土呢,不找了不找了。”

温浅不大相信的样子,想再问,可又觉得与自己无关,便没开口。

李小楼却看出来了,便自顾自道:“我和那土耗子本也没多深的交情,只是一年前那武林大会之后,便时常在一起,前阵子他忽然没了,我便总觉得不对劲儿,现在想想,其实没了也就没了,江湖上还不都是来来去去的,谁都有自己的一摊事儿,哪有不散的宴席。”

温浅没接话,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和老白。宴席都要散么?他可不这么想。而且就算老白真不见了,他也总归有地方可以寻到那人,白家山,白家镇,再没有便去江南,来来回回老白拢共也就那么一二个朋友,总归找得到的。当然,他根本不会给对方“被寻找”的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温浅暗地里打量李小楼,隐隐觉得他与那勾小钩的关系恐怕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君子之交?呵,他与老白不也是从这淡如水的交情开始的么。可转念,温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不能因为他与老白正向那“长相厮守”奔呢,便把旁人也作这般想,起码眼前这江湖第一的杀手,无论如何也瞧不出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而且早就听江湖上传,好几个花楼的魁首都曾与之有过露水姻缘,并且过后念念不忘,温浅十分怀疑这家伙有醉后许诺为人赎身的习惯,否则哪来那么多惦记他的姑娘。

这厢温浅天南海北地神游,那厢李小楼则看得有些发毛,尤其是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总觉得那温大侠的表情忽明忽暗多变得紧,颇有些惊悚的味道,便下意识摸上桌前靠着的剑,楚楚可怜的:“温老弟,我真明天就下山,你可别盘算着半夜把我结果了。”

温浅哑然失笑,这回是真的没好气了:“我这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可不跟阎王爷叫板。”

李小楼嘿嘿笑了:“你也别太谦虚,咱俩还没过过招呢,孰高孰低尚未可知呀。”

“别消遣我了,”李大侠明日下山,有这个消息便够了,于是心花朵朵开的温大侠毫不留恋起身告辞,“李兄早些睡,夜间凉,切要关好窗子,莫着了风寒。”

李小楼没好气地把温浅往门外推:“放心,就是真病了,爬我也爬下山,绝不在这里碍眼。”

温浅的眸子闪了闪,笑而不语,转身回了隔壁。

李小楼总觉得那目光静静诉说着:孺子可教也。

是夜,果真起了风。

李小楼把被子扯得紧些,床铺暖暖的,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说也奇怪,本来悬了几个月的心,却在与温浅说“不找了不找了”的那个瞬间,落回原地,细一品味,恍若踏实了。

李小楼在心里跟自己苦笑,想不通这几个月来都在折腾什么。生意不接,生人不理,满脑子都是那土耗子的模样,机灵的,憨傻的,生气的,欢喜的,还有那分开的前一天,那家伙眼睛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李小楼也有点云里雾里的,总觉得那几日跟勾小钩的相处奇奇怪怪,似乎从自己说接了笔生意要南下开始,呃,不对,是再往前些,土耗子莫名其妙来了句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开始……

“大牛,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自在舒坦。”

“呵,那就在一起呗,这有啥。”

李小楼记得自己当时只这般简单的回了一句。他没觉出有何不妥,本来嘛,自从武林大会之后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说来也怪,勾小钩没找到什么好墓,他也没碰见什么好活计,于是两个人就悠悠闲闲地晃荡了大半年,吃喝玩乐的很是腐败,偶尔碰见不平事,那勾大侠还好打抱不平,可那人除了轻功又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艺,于是到最后总是他李大侠出头,弄得那阵子江湖都在奔走相告,说杀手状元改行了,不当杀手当打手。

天下没不散的宴席,这话几乎是陈词滥调了,可确实有理,别说他和勾三连至交还算不上,就真是兄弟姐妹,总也有分开的一天。可等勾三真走了,反倒是他有些不适应。

没错,先离开的反而是勾小钩。他原定南下的前一天,那家伙倒先离开了,连个后会有期都没留,更别提信物之类,客栈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一尘不染,就好像未曾有人住过。

李小楼这才发现,他连勾三是哪里人士家住何方都不知晓,偌大个江湖,他居然无处可寻。李小楼很不爽,因为他觉着自己是被抛弃的一方,全然忘了先提出有生意要分开的是自己,只觉得需要讨个说法——走可以,但总该打招呼吧。

从脱下的衣物里摸出块通体雪白的玉佩,李小楼提溜着它,透着月光,只望见一团祥和。这物件是刚结伴同游的时候那家伙送的,说是能辟邪,李小楼对这些怪力乱神从来是不大信的,可土耗子的好意他能实实在在感觉到,不好瞎了人家的心,也就收了。现在却成了牵绊。

扔,舍不得,留着,闹心。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李小楼几乎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从未有过什么牵绊,要说上心的人或者事,怕也只有达摩院的那段日子,可那也已经遥远得恍若前世。

难道是因果报应?李小楼的思绪像那花间的彩蝶,开始翩翩飞舞。一会儿想想刚做生意时的战战兢兢,一会儿又想想温柔乡里的醉生梦死,好像二十来年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

所以说啊,李小楼对着房梁重重地叹口气,人是不能太放荡不羁的,否则连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指不定什么时候送你一脚,直奔墓坑。

“土耗子,你他娘的到底躲哪个墓坑里了啊——”

一墙之隔。

“好像是李小楼的声音?”

“不像,怕是野猪吧。”

“哦。”

“……”

“哎哎,隔壁还有人呢。”

“我轻点便是。”

“唔……啊,温浅!”

“疼了?”

“没有没有,是我想起来了!”

“嗯?”

“我想起来勾小钩住哪里了,你等我会儿,李兄——”

风,乍起。

在这个寒气瑟瑟夜里,温大侠对某个宝座的向往由有点儿上升到了十分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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