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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未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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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淮秀感到脸上一阵燥热,不止因为樊霁景抱着自己,更因为他是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公然抱起自己跳上屋顶。

“我说过,我自会跟上。”他咬牙小声道。

可惜听在樊霁景的耳里却和撒娇无异,“刺客门的刺客无孔不入,我不想你受伤。”

花淮秀不悦道:“一定是我受伤?”

樊霁景突然伸手,朝一处黑暗连绵的房舍一指,“刺客门就在那里。”

花淮秀怎么看都觉得不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樊霁景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喏。”

花淮秀接过来一看。纸上房舍栩栩如生,竟与眼前前景一般无二,只是其中一座宅子被红笔勾勒出来,在重重叠叠的房屋中,鹤立鸡群。

他瞄了眼落款,“魔教洛阳分舵周怀生?”平心而论,尽管铲除蓝焰盟上,魔教与白道各派达成联盟,但在白道众人心中魔教始终是□□邪派。因此他见樊霁景与魔教来往,不由心生芥蒂。

樊霁景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我是托纪门主请袁先生帮忙的。”

花淮秀对纪无敌也好,袁傲策也好,都没什么好感,但碍于他们算是樊霁景的朋友,才不冷不热道:“为我一个人的事,何必惊动他们?”

樊霁景道:“你的事难道不是我的事?我的事自然按我的解决方式。”

话说到此,再说下去反倒矫情,花淮秀只好就此收口。

樊霁景跳下屋檐,牵起跟随而来的花淮秀的手,放慢脚步朝那座宅子走去。

夜深人静。

闹市嘈杂犹如昨日繁华。

星空与四周的房舍连成一片,好似黑云铺陈的幕布,将他们单独包裹。

花淮秀缓缓开口道:“九华派还好吧?”想起樊霁景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必是匆忙赶来。他刚刚继任掌门之位,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这样离开恐怕会有碎语闲言。花淮秀念及此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不安。

樊霁景笑道:“都好。”

花淮秀以为他宽慰他,便反过头来宽慰道:“你的师叔和师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你不在,或许还会互相掣肘。”

樊霁景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表哥好眼力。”

花淮秀见他面上一片泰然,不似作伪,才讶异道:“难道他们真的不曾反对你?”

樊霁景道:“唔。他们有各自的追求。

宋柏林爱惜生命,关醒爱惜施继忠。

花淮秀心中存疑,不屈不挠地盯着他。

樊霁景只好无奈道:“我用了些小小的手段。”

他的手段花淮秀不但见识过,而且终身难忘,因此不无嘲讽地道:“你不说,我险些都忘了。你不欺负别人便很好了,又怎么会被别人欺负去。”

樊霁景道:“我被别人欺负倒不打紧,只要表哥不被别人欺负去就好了。”

花淮秀冷哼道:“我不怕被别人欺负,就怕被有些人欺骗。”

樊霁景脸皮极厚地笑道:“可见在表哥心目中,我比别人都重要的。”

“嘘。”花淮秀突然将手指凑在唇下,朝前面那座宅子努了努嘴巴道:“你看,可是这处宅子?”

樊霁景看也不看,便道:“正是此处。”

花淮秀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怎的没声?”

樊霁景道:“除去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些,刺客门下恐怕所剩无几。”

花淮秀这才知道他为何敢单枪匹马杀上刺客门总部。

樊霁景道:“不过也不可大意。据我所知,刺客门主并非容易对付之人。”他说着,将花淮秀掩藏在身后,缓缓走到那座宅子的正门前。

门虚掩着。

隐约有敲击声从里面传出。

樊霁景默默地数着敲击声。

花淮秀见他站在门前半天不动,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不进去?”

樊霁景听敲击声终于停下,才道:“我在听有多少人。”

花淮秀早知他武功深不可测,却不知竟深不可测至此,忙道:“多少人?”

“六个在外堂,六个在内堂,还有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樊霁景说的时候,脸色凝重。

花淮秀皱眉道:“武功极高?”

樊霁景叹气道:“恐怕不在我之下。”

花淮秀狐疑地盯着他,“既然不在你之下,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你探听到?”

樊霁景心头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我能感觉到他的杀气。你若是不信,一会儿数数便知。”他一手推门,一手拉起花淮秀,朝门内走去。

花淮秀紧张道:“既然他们还有这么多人,不如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不是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他太清楚自己的斤两,莫说比起超一流的高手,就连两个二流高手自己也是抵挡不住的。对方还有十三个人,除去和樊霁景相当的高手,自己要以一敌十二……除非这十二个都是酒囊饭袋,不然他输定了。他怕死,却更怕连累樊霁景。

宅内森森。

月光不知藏去何处,徒留淡淡星痕。此时此地此景,与适才洛阳闹市繁华相差何止千里。

花淮秀谨慎地看着四周。

突地,樊霁景猛然松开他的手,身如飞燕,轻纵上半空。

不及花淮秀回神,空中六道飞絮已经断成十二份。

樊霁景落回地上,手极快地捂住花淮秀的双眼。

花淮秀不满地扒下他的手,“我不是女人。”他目光扫过地上,“……”樊霁景的手被无声地拉了回去。

宅院一重接一重。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花淮秀觉得刚才吸入鼻的血腥气稍稍淡了开去,这才将心思放回四周,问道:“他们埋伏在哪里?”樊霁景既然能听出几个人,那么也该知道他们藏身何处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六个身影飞快地从里面穿出来。

花淮秀正要出手,樊霁景的剑光如鬼魅般横亘在他们之间。

白光一闪。

六颗人头落地,双眼如牛眼,临死时瞳孔依然残留惊恐和慌张。

“他们……”花淮秀刚说两个字,便感到一阵极强的杀气从背后冲来。

樊霁景搂住他,如陀螺般一转。

花淮秀只听耳边一阵闷哼声,身体如激流上飘荡的小舟,左右摇晃着。

耳旁听不到兵器交接声,只有风声不绝于耳。

时间在这一刻被拖成五六倍长。

花淮秀后背手心都渗出了汗。

当。

清脆的断剑声,紧接着是樊霁景的低喝,“刺客门门主?”

“嗯。”极为短促的回答。

“为何追杀花淮秀?”樊霁景沉声问道。

花淮秀立即意识到刺客门主已经被制住,想要转身,却被樊霁景牢牢锁住,不能动弹。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谁?”

“要杀便杀。”刺客门主冷声道,“刺客门已在你和魔教的联手下烟消云散,我留在这便是等死,你还待如何?”

“我可以不杀你。”

“我现在与死有何区别?”

樊霁景猛然歇了口气道:“当然有。你活着,就可以吃饭睡觉,可以走路唱歌,可以游山玩水。人只要没死,总可以做很多事。”

刺客门主不语。一个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不过是因为他顿失所有,感到生无可恋。一旦他找到生命中的依恋,死志便会动摇。

“更何况,你不说,我不说,天下又有谁知道你是刺客门门主?”

刺客门主道:“还有一个人知道。”

“买家?”这就是樊霁景想要知道的。

刺客门主犹豫。

樊霁景微微一笑道:“是礼部侍郎?”

花淮秀一惊。他虽然隐约猜到可能的人选,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否认。毕竟对方是朝廷大官,实在不必□□。

樊霁景道:“血屠堂消失之后,他必然烦恼许久。”

刺客门主叹气道:“我本以为可以取而代之的。”

“你或许应该将它看做前车之鉴,而非榜样。”

刺客门门主惊住。他之前一心一意想创建与血屠堂一般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却从未想过杀手组织本就不是一个可以长久的行业。

樊霁景道:“既然他知道,你就让他永远开不来口吧。”

刺客门主沉默半晌,道:“这是条件?”

“利人利己。”樊霁景道。

“一个月后听消息。你知道如何找到我。”刺客门主顿了顿,“你血流得也不少,还不放我走?”

花淮秀感到搂着自己的樊霁景动了动,随即肩膀上压力如泰山袭来。“你受伤了?”他抓住樊霁景的肩膀,低头一看。只见樊霁景的小腹处,血红一片。他连忙警戒地看向外头。

樊霁景苦笑道:“我都这样,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果然,花淮秀见到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蔓延到目光尽头。他刚才听两人对答如流,还以为都毫发无伤,如今看来,竟是都在硬撑。

“你还说!”花淮秀急忙扶着他到内堂,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开始从身上找伤药。这伤药还是他逃亡时买的,几次想丢到终没舍得,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樊霁景见他眉头紧锁,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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