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倒不是因为她紧张今日的拜师大典所以压力过大导致失眠,而是……段祸水给的那粒归气凝露丸实在是药效惊人。她自服下的那一刻起便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连走路都是健步如飞。
“喝!”大吼一声,出拳!
瑶光进门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么一幅囧女捶柱的画面,她走过去轻抚木柱上明显的凹洞,十分捧场的换上崇拜表情:“小师妹,果真是天生神力啊!”
李冉冉故意面无表情的点头:“这才是我一层的功力而已,不足挂齿。”不到半分钟又嘻嘻哈哈地搭上瑶光的肩:“师姐,你看我像不像个高手?”
“不是像,你就是一个高手啊!”她很认真的纠正对方的语病。
李冉冉忽然觉得心虚起来,嘿嘿的讪笑,过了一会儿又走到铜镜边利落的将及腰青丝扎成马尾,潇洒的转了一圈,抱拳道:“在下乃江湖第一女侠李冉冉是也,请指教!”
瑶光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快些去会场吧,今日藏经阁的七长老们都会过来,千万不要迟到了。”
“好。”她走至床边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月华,谁知才刚探出手便触电一样的缩回来,“疼疼疼!”
瑶光古怪的盯着她,“怎么了?”
李冉冉苦笑,这神器就是不好伺候啊,不知怎么又开始发脾气了。无奈的摆摆手,她轻道:“师姐先去外边等我吧,我还有一些琐事,很快便出来。”
“那你动作快些。”瑶光叮嘱一番,继而转身出了门。
李冉冉软绵绵的冲着枕头下的月华撒娇:“月华大美人儿,不要生气了,昨夜是我不对,不该拿你……呃,当砍柴刀使用。你沉鱼落月闭月羞花,何必与我这种二皮脸计较?”
再去探探,果然少了刺痛感。她小心翼翼的提起它,脚步轻盈的向外走,“师姐,走吧。”
门外的瑶光微微一笑,此刻外边日光刺目,掩去了月华的灵光。她倒也未多加注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是你的佩剑么?”
“嗯。”李冉冉动作轻柔的摸摸手中长剑,心里长叹,这美人儿的脾气可真是难伺候啊——
两人一齐来到会场,这边早被布置成那日武林大会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台下看客清一色全是黑袍的昆仑弟子。
瑶光安排她坐下后便去了无彦那候着,李冉冉一人坐在看台前排处,望着周围满脸跃跃欲试的弟子们,原本沉静的心情不由自主的纠结起来——要成为秦无伤的弟子,必然要在今日的选试中独占鳌头,可她一点武功基础也没有,即便辅以归期凝露丸和月华,难道就真的能侥幸打赢这么多人么?
心事重重间,过道处便有骚动传来。她循声望去,但见两旁弟子齐刷刷的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弯下腰。人群挡住了视线,她怔怔的跟着站起,目光所及便是那谪仙一般清高的男子,衣袂翩然的缓步而来,流风回雪,瞬间倾城。
她不知道别人是否也同自己一般感觉,每次见到他,总是不由自主产生那样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他似皎洁明月高挂夜色中,有心向往却无力接近。
暖日晴光流泄在他身上,本该是明媚又温煦的亲切,此刻却隐隐有些不可亵渎的意味。她微眯起眼,看他侧首与身边的花信轻声交谈,笑容淡淡,三分疏离,七分冷漠。心思忽而变得絮乱,忆起那晚沉月台下抚琴的温雅男子,影子与眼前的他重叠起来,最终化成了一个人……
狠命晃了晃脑袋,李冉冉硬生生逼迫自己收回眼光,兀自镇定的做好。瑶光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比试的顺序安排好了,你知道了么?”
她诧异的反问:“什么顺序?”
“是由武训课的老师们排的。”瑶光有些气喘地道:“共分成六组,每组二十人,只有每组的前三名才能有资格成为藏经阁七长老和师叔们的嫡传弟子。”
“那师尊呢?”迫切的口吻。
“师尊?”瑶光迟疑的摇摇头,“不清楚师尊今年是否会收徒,但我想如果要收那至少也得是前三甲的弟子吧。”
前三甲啊——李冉冉默默的叹口气,任重而道远,基本可以媲美不可能之任务了。瞥见身旁众人纷纷朝着空地上涌去,她讶异的指指人群,“这是……”
“差不多快开始了,你分在第六组,喏!就是最靠右手边的那组!去吧!”她微微用力推一推还在僵硬状态的某人。
李冉冉握拳,“师姐!我会努力的!”
瑶光笑眯眯的点头,一边连连挥手催促她快些前去。
第六组其实就是传说中的鼓励之组,组里全是些资质不够或是生性懒惰的弟子,在这里李冉冉不得不佩服一下昆仑的人道主义精神,为了避免他们出丑还别出心裁的将这帮人集合在一起,到时候无论输赢都不会显得太丢人。
眼下这帮不成器的歪瓜劣枣们正软趴趴的围在一起插科打诨,全然不似身边几组的精神奕奕。李冉冉所剩无几的羞耻心立马强烈的抗议——为什么自己要和这些人分在一组啊?!这可很的武训课老头!
她纷纷的踢着脚上的小石子,忽而有一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准备的如何?”
李冉冉反射性的抬眼,便看到那白发苍苍的武训课老头笑的一脸慈祥,甚至还伸手拍拍她的肩,“我帮你排了个好位置,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她诚惶诚恐的表示认同。
“一会儿使剑的时候可千万注意别伤到自己。”老头语重心长的教诲。
“……”她嘴角有些抽搐,半晌才闷声道:“多谢老师提醒。”
心不甘情不愿的加入第六组,李冉冉闷闷不乐的蹲在最角落,捧着手中月华一个劲的小声抱怨。身边的人见她这样,也都纷纷仿效,懒懒散散地蹲了一地,无彦坐在高台上,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微蹙眉头叹了口气。
比试是六组同时进行的,每一组都同时有一对选手在台上比武,一共是六对人,然后胜利的那一个可以留下来接受下一个组员的挑战,最后决出每一组的前三甲,和别组的继续竞争。
“请先比试的人站到台上来。”黑衣小童说完后又退回花信身边。
李冉冉刚好是这一组的最后一个,其实她曾经很多次研究过鼓励之组的第20个出场代表着什么,但某人显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实力居然是这种烂组的吊车尾,于是随意自我安慰一番后便不再纠结于此类问题上。
眼光重新回到台上,上边已是白热化状态,谁都想在师尊长老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无不拼尽全力,脑中唯一所想便是打败对手,笑到最后。
而第六组的气氛却有些古怪,看得出来他们是很用心的在比武,可是由于实力太过接近难分轩轾,等到别组二十个人都结束的时候,他们还有好几个人没比。
秦无伤扫一眼台下等候的弟子们,沉声道:“剩下的六人分成三组全部上台吧。”
李冉冉原本悠哉悠哉的蹲在地上看戏,恨不能变出一包瓜子来边嗑便欣赏自己组的搞笑武打表演,孰料为了眼下的临时决定,她只好被迫赶鸭子上阵。
一站到上边才感到压力陡升,截然不同于刚刚候场时的闲逸安乐,她余光瞥到那端坐红木高椅上的长老们,忽而忆起在现代各类选秀的画面,也是同眼前景象一般,选手表演完,由评委们判定你是否出局。只是……她一想到那些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举起手中画着O或者X的木牌,就觉好笑。
诚然苦中作乐的方法确实不错,但目光一接触到正中央的白衫男子,她就无法淡定了,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度,直到月华的寒气渗入手心才反应过来。
“别来无恙啊小师妹!”身旁倏然传来略显耳熟的声音。
李冉冉回过神便看到那趾高气昂的大鼻孔兄又努力踮着脚在她面前摇头晃脑,“我的对手是你?”她有些诧异的开口,明明方才排她前边的是个外貌憨厚的少年,怎么会变成这个讨厌的家伙。
他洋洋自得的调高眉毛:“哈哈,我特地和青童换了个位置,如何?今天就让师兄我好好指导下你!”
李冉冉一阵恶寒,这个大鼻孔既然分到了这一组估计也就是个虾兵蟹将,眼下居然还敢这么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师兄你还是等长高一些再来指导我吧。”
“你!”大鼻孔平时因为身高问题没少自卑过,眼下忽而赤 裸 裸地被人当众揭短,立马发飙:“我今日必定要将你教训一顿,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
她不耐烦的抠了抠耳朵,“我看师兄这会儿是没睡醒呢,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头被门夹了?说的话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我……”
“请弟子们注意一下,切勿在比武时言辞过激,只许动手,不许动口。”黑衣小童再度出声提醒。
李冉冉低下头大窘,暗自咒骂自己幼稚,居然和此等无聊之辈斗起嘴来,实在是有损形象。另一边大鼻孔已经拉开了架势,长剑在手,腰杆笔直,一副绝世高手的姿态。
“看招!”他恶狠狠地盯着她,决定先发制人。
拜归气凝露丸所赐,她的身法轻盈了不少,脚跟一挪,便已避开对方攻势。冷眼看着大鼻孔因为冲劲太大收不回力道而将剑刺进木板的挫样,她也顾不上风度,直接朝着那拼命拔剑的人背上一脚。
她这个动作其实从专业眼光来看是极为没有水准的,无疑就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看到市井小流氓打架没什么区别。只是,对于某人来说,结果比较重要是吧,于是她才会不顾形象的伸腿猛踹……
一声又一声的闷哼,大鼻孔趴在地上转过头,紫青着脸憋出几个字:“我……还没输……”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李冉冉飞快的立正站好,将月华剑尖朝上拢在身后,随后无限殷切的看向宣判结果的无彦,后者抚着眉心,无力的摆手,“这场冉冉获胜。”
赢了?赢了!她强压喜悦,朝着台下鞠了一躬,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下台。孰料走不到半步又被人喊了回去,“等一下。”
李冉冉狐疑的顿住脚步,瞥见花信轻声同身边长老耳语了一番,继而冲她温柔一笑,“我们决定让你直接同你们组目前的第一名较量一场,谁赢了,谁就留下来和第一组胜出的陆姑娘比试。”
他、一、定、是、故、意、的!李冉冉出奇的愤怒,这就是古代版本的农夫与蛇啊——想她昨晚还让吴疗救他,现在这臭小子居然这么恩将仇报,和第六组的人打也就算了,居然还得和那个什么陆姑娘……等等,陆姑娘?陆青依!
她胆颤心惊的望着冷冷抱胸站立一旁的黑袍女子,这冰霜美人在江东客栈上龙飞凤舞般的剑招仍是历历在目,自己那时候是多么崇拜那般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啊,眼下要她同自己的偶像打架?她真的做不到…………好吧,其实她就是没种,她真的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啊啊啊啊啊啊!
“开始吧。”唯恐天下不乱的花信凉凉发话。
黑衣少年在她面前站定,李冉冉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刚刚排她前面的那个么?于是礼貌性的露齿一笑:“你好,请指教。”
他有些拘谨的点头:“我是青童,请指教。”缓缓抽出剑,往后略略退开一步。
手中月华又开始蠢蠢欲动,李冉冉犹豫了半晌,仍是不打算亮剑,先不去考虑台下的人是否识得这把神器,光是它暴露于空气中那强烈的杀气就已经太过招摇了……
心念已定,她摩挲着剑鞘悄悄低喃:“月华美人儿,即便行动受限制,对付那把寻常的剑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问题的吧?”
它嗡嗡低鸣,似在回应主人的话。李冉冉深吸一口气,换上坚定的表情,老娘今天要豁出去了!
对面的少年双指掠过剑身,随后不疾不徐的攻过来。其实那青童平日里也算是勤奋上进之人,无奈天资驽钝,别人消化十分的东西他却连一分都达不到,学了五年连最基础的剑招都没有领悟完全。此刻他向李冉冉刺去的那一剑便是唯一觉悟的招数,叫做——飞柳摘叶。
名字起的好听,说白了也就是闪到对手身侧攻其不备。李冉冉是初次见识到这招,躲避的时候自然比应对大鼻孔时费力许多,狼狈的弯下腰闪过一剑,她还没站起来,对方又缠上来。
来回数十次,双方都乏了,场面陷入僵持。台下的人显然比他们更累,不时有人抱怨:“怎么还没分出胜负啊?”“快些结束吧!”
听着闲言碎语,李冉冉的脑门总算也开窍了,这青童分在他们组果然是有原因的,攻了这么久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招数。她提起月华横在胸前,待他再度冲过来的时候瞅准时机迅速贴身绕过,“得罪了!”
握剑的手果断推出,月华接触到对方身体的那一刻瞬间迸发出强大剑气,虽被剑鞘挡住一大半,可那寒意仍是刺骨的渗人。青童遂不及防,结结实实的受了一记重创,咬牙用剑撑住身体,调息了好一会儿才强忍虚弱转身道:“我认输。”
台下一片哗然,任谁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青童再不济也略有些根基,这李冉冉一看便是没练过武的人,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赢了?
喧闹声愈来愈嘈杂,秦无伤站起身,宽袍微动,场面骤然安静下来。他目光掠过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薄唇轻启:“下一场。”
花信靠在椅背上,闲闲地补充:“陆姑娘上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