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是赵国最繁华的一个城池。一条运河绕了武陵城大半个城,连接南北,贯通东西。这里是商人的乐园,养活了无数富商巨贾。自然这些巨贾也造出了无数个纨绔败家子。
季家,正是武陵城最富有的那一个。
季家的独生子,季凌恒,正是那无数个败家子中的翘楚,堪称赵国历史上最败家的那一个。无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撒钱。
季凌恒相貌极好,眉目秀美,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勾人得紧。这么一副艳丽勾人的样貌,偏偏长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又使得这笑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旁的人若只看相貌,还以为他涉世不深,是个世家少爷。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这岂止是少爷,明明就是个祖宗!
季凌恒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衣,长衣领口、袖口、衣摆处都用最昂贵的金线,绣上了飘逸的云纹。他腰间系着月白色的天蚕丝腰带,耳垂上宝蓝色玛瑙坠饰,更衬托得人眉眼如画,贵气逼人。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厮,装束精干,青色上衣,裤腿紧缠。
此时,季凌恒沉着脸,一语不发。
小厮同样一语不发。
三人身上弥漫出一种紧张的气势,向着一个地方速度很快的走去。有眼尖的人很快认出他们要去的地方——壁上阁。
武陵城最大的赌坊。
赌坊的酒坛旗帜隔很远都能看清,红色旗帜随风舞动张扬无比。赌场壁上阁巨大的招牌高高挂着,门户大开,此时却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季凌恒一只脚刚踏进赌坊就被人拦住了,赌坊的小二擦擦额上的冷汗,勉强挤出笑脸,表情却像要哭出来似的:“季少爷您来啦!”
季凌恒冷声问道:“我爹在里面?”
一看小二的表情,季凌恒明了,挥手示意:“给我砸。”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哗啦一片,门匾被砸碎掉。才一眨眼功夫,门口漆金的巨大招牌就被砸掉。门里门外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哗然,隐藏在赌坊一楼的打手都聚拢过来。
季凌恒不欲与他们废话,一扬手,漫天银票飘飘洒洒落下。不理会身后众人的哄抢,季凌恒抬步径直冲到赌坊最高的一层楼,一脚踹开了雅间的房门。
季老爷吓得一激灵,骰子掉了一地。
……
庭院里,季夫人忧心忡忡,回头不住望着季凌恒,杏眼含泪,脸上写满无措:“凌恒,你爹这是怎么了?”
季凌恒抿唇,神色也不太好。
自从让人把季老爷拖回来之后,季老爷就着了魔一样,死缠烂打要回赌坊。一开始耍赖要求,后来低声哀求,再后来直接跟鬼上身一样,双目赤红,力大无比,挣脱众人就跑了出去。一群人又是一顿忙碌,才把季老爷找回来。
季凌恒只好把季老爷关在屋子里。可在屋子也不安生,季老爷不是摔东西就是砸门框。季凌恒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心中默念,老爹对不起,然后毫不留情将季老爷绑成一团粽子。
“逆子!”
“大逆不道!这么对你爹,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
屋子里季老爷声声叫骂,骂得嗓子都哑了。
季夫人泪眼朦胧道:“凌儿,你说你爹是不是中邪了?我听人家说的,这两天有不少人都这样,进了赌坊就上瘾儿了。听说隔壁李夫人家的李老爷,出去两天了都还没回来……你说这是不是怪了?”
季凌恒也觉得奇怪,因为季老爷的反应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以往季老爷虽然有些不良的爱好,但是绝对是不进赌坊的,今天才去赌坊的第一天,怎么会上瘾成这样?
他想到他爹才被带回来时,季老爷拼了命的想要冲出去,眼睛一瞬间就充血变红,手臂鼓起结实的肌肉,力气大得跟头黄牛似的,差点把逮着他的人掀翻。这些症状,倒真有点像中邪了。
种种疑点加起来,不得不让人怀疑。
天色渐黑,由灰蒙蒙的一片转为浓重的黑色,月亮也被黑雾掩藏,只剩下河岸两边店铺挂着的昏黄的灯光,在无风摇曳。
唯有一条巷道里的灯火照得稍亮,暖红暖红的灯下,一位青衣薄纱女子烟波妩媚,姿态婀娜,缠住了一位脚步匆匆的行人。
“官人夜黑风高,何不进来休息一番?”
往常行人还会调笑一番顺势被拉进店内,现在却只嫌弃那女子妨碍了自己的脚步,抹开女子拉住自己衣袖的手,转身便赶往前面,向左一拐消失了身影。
女子咬唇,撒气拧紧手帕,转头进了屋内:“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客人都被赌坊勾走了!”
赌坊里灯火通明,人比白天还要多上几分,一二楼挤满了喧闹的赌徒,所有人眼睛都盯死了各自桌上的赌局,人多带来的热气让赌坊如同蒸炉一样热,这些人却好像感觉不到热一样挤作一团。屋子里升腾着热气,混合着汗臭气息,其中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张老四脸色煞白,刚刚一场的一场赌局,他输了。
这一晚上,他输掉了他的房子他所有的田产,他本来还算富有,现在却一无所有。刚刚那一把,他甚至把他妻子都输掉了。张四抱着头,大口喘着气,脑子里情绪太多,他连后悔的都感觉不到了。他什么都没了,仅剩一双儿女。
对,他还有一双儿女。
“你还赌不赌,不赌不要占着桌子呀!”有人催促道。
张老四慢慢抬起头,双眼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我赌,我赌我的儿子和女儿。”
这一把一定要赢。张老四死死盯着庄子摇晃骰子的手。
只要这把赢了,他就能把所有的赢回来了,田产,老婆。只要赢回来,他就再也不赌了。张老四发誓。
骰子开,三点的两点,小。
张老四目光凝固在那压在大的筹码上,急促喘息,他又输了!
“还赌么?”庄家问。
“我还能赌什么?”张老四失了神魂道。
“嘿嘿,你不是还有手有脚吗?敢不敢赌?”庄家咧开嘴笑,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扭曲而诡异。
“赌。”张老四喃喃,还有手有脚嘛,为什么不赌。
张老四麻木的将筹码放在了刻着“大”字的那一边。
骰子开了,开出来依然是小。
张老四瞳孔瞬间缩小,惊恐大叫,来不及挣扎,就被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来的人拖了出去。
很快下一个人上了赌桌,张老四的消失在这里没引起任何的波澜。惨叫声渐渐停止,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季家的庭院里。
枝叶茂盛的花丛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嘶嘶的声音忽远忽近响起,传进本来安静的屋子。一双金黄色竖瞳在花草阴暗的角落显现,那双眸子充满怨怼,更多的是贪婪,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间。
季凌恒忽地惊醒,总感觉有什么在盯着自己一样,背后一阵阴冷。他摸着手臂,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时,他爹吐出一口气悠悠转醒,沙哑着嗓子刚要开骂。屋子外嘶嘶的声音传来,季老爷如被蛊惑,双目充血,额头上青筋瞬间鼓起。手臂肚皮上的肥肉慢慢鼓起变硬成腱子肉,竟然硬生生把衣服撑得裂开。
季老爷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白天绑得牢牢的绳子砰的一声断开。他嗷的一声叫,扑到地上,手脚并用,速度极快翻墙出去了,凌恒只来得及抓到季老爷一片衣角。
糟了!季凌恒叫道。
“什么人!”
“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是老爷屋子那边的传来的声音!”
院子里其他人也被惊动了,全都集中到屋子里。
季凌恒很快召集一批人马,一群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向着赌坊赶去。
赌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季凌恒皱紧了眉头,敏锐的嗅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潮湿闷热的环境下,血腥味更加浓厚。季凌恒自小感官就比常人灵敏数倍,这种情景下更加难受。护卫拨开众人,季凌恒直接上到顶楼。
顶楼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赌桌。
季凌恒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移到他的身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些人的眼神儿阴冷怨怼,季凌恒似被一条潮湿粘腻的蛇悄悄缠住后背,忍不住头皮发麻,后背冰凉。
“季少爷,季老爷可不在这里。”赌坊小二似幽魂游荡出现在季凌恒背后,脸带笑意。
“我爹在哪儿?”季凌恒目光审视。
“您跟我走,我带你去找老爷。”小二意味不明的说道。
季凌恒没有动,眼前的店小二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仔细一看才发现,店小二的笑容,竟与那几个赌徒的笑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