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名一文剑与那男孩又斗了数十招,心下也自对他剑法之精暗赞不已,蓦地一声轻叱,内力到处,已将那男孩剑身压住,同时左手疾伸,一把扣住他腕间要穴。那男孩半身酸麻,手中无力,宝剑脱手掉落,不名一文剑伸足轻轻一挑,将那宝剑连同自己的铁剑一起拈在手中,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男孩脸色变了变,却冷笑道:“咱们是比试剑法,还是比试内力?若等我成年之后身子长足,你们自信能胜得过我么?”
不名一文剑沉吟片刻,道:“不错,若到那时,我确无胜你的把握。”那男孩扬起下颚,冷笑不已。
顾卿云忽然起身离座,接过不名一文剑手中铁剑,一剑虚空刺出,正是不名一文剑与那男孩交手时所出的第一招。只见他身法不停,行云流水般将方才剑招中种种精妙细微变化之处一路演来,一招一式却又令人看得清清楚楚。待到第九招上,剑招突然一变,剑尖本似去势已竭,却被他手腕轻轻一抖,转为横抹,就此停住不动。
不名一文剑见此招突生变幻,出招方位匪夷所思,却又与前招之间毫无滞涩,心知此招一出,那男孩必败,一时间心中钦佩无已,脱口赞道:“妙啊!”
那男孩也是满脸诧异之色,看着顾卿云说道:“你这个小辈,剑法很是不错啊。”又转过头去,对不名一文剑说道:“快放开我,我将她们送给你们就是。”
不名一文剑却不放手,笑骂道:“你这小鬼头,怎敢对我家庄主出言不逊,谁又是你小辈了?”
那男孩用力挣了两下,摆脱不了不名一文剑的掌控,急得满脸通红,那两名大汉又想上前帮手,被飞花庄众人随手封了穴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卿云微微笑道:“公子剑法精妙,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师从何处?”
那男孩瞧了瞧李绯青,咳了一声,又端起架子,神态颇为严肃:“告诉你们这些小辈也是无妨,我尊姓韩,单名一个婓字,我父亲大人给我取这名字,盖因我出生之时相貌俊美,又很安静之故。”
李绯青“噗”地笑出声来,说道:“你小小年纪,张口闭口称别人为小辈,也是令尊大人教的?”
韩婓白了她一眼,道:“我今年已满十二,过得几年你嫁给我后,便不算是小辈了。”
不名一文剑手下微微用力,道:“你这小子,竟还对李姑娘心存妄念么?”
他本想对这男孩小作惩戒,哪知韩婓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要知他虽武功高强,举止老成,但毕竟年纪幼小,加之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受了这点委屈,便忍不住显露儿童本性,哭了鼻子。
这下倒是大出飞花庄群雄意料之外,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人匆匆进了茶铺,口中喜道:“小师叔祖,原来你在这里,倒让我一阵好找。”
那人一眼见到飞花庄众人,脸上喜色一窒,转为尴尬,勉强笑了笑,抱拳道:“众位,别来无恙。”
张大头诧然叫道:“司徒清!你怎么来这里了?”
那人一身藏蓝袍子,腰悬长钩,眼中锐光隐现,正是影山之上比剑败给不名一文剑的“破云神剑”司徒清。
司徒清听到张大头招呼,含笑说道:“影山一别,没想到又和众位在此相见,却是有缘。”又向李绯青点头道:“李姑娘,你也在这里。”
李绯青脸上微微一红,顾卿云接口道:“司徒兄可是认识这位韩小公子?”
司徒清咳了一声,道:“在下正是为迎接韩小师叔祖而来,不知我这小师叔祖如何与众位起了误会,还请看在在下的面上……”
不名一文剑一笑放开韩婓手腕,将宝剑丢还,冲司徒清笑道:“你改练长钩了?”
司徒清脸上一红,又咳了声,冲韩婓行了个礼,道:“小师叔祖,司徒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韩婓揉着手腕,早已收了眼泪,倨然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师叔祖就师叔祖,多个‘小’字干嘛?这些小辈们,与你是认识的?”
司徒清恭声道:“是,师叔祖,这些都是飞花庄的好朋友们。”
韩婓点了点头,板着脸说道:“走,咱们回山。”说罢再不看众人一眼,径直走出茶铺。司徒清忙解开两个大汉被点穴道,令他们背上行李,带着那两个姑娘一起跟了出去。
司徒清犹豫了下,压低嗓子向顾卿云说道:“顾庄主,我这小师叔祖素来记仇,你们得罪了他,须得多加小心,最好是速离此处。”说罢向众人拱手作别,匆匆离去。
不名一文剑笑道:“这人倒也是条汉子。”
张大头道:“怎地他叫那臭小子做师叔祖,莫非脑子坏了?”
他身旁名叫周逸的中年汉子沉吟道:“这孩子处处透着古怪,只怕大有来头。”
花离染哼了一声,冷冷道:“来头再大,我飞花庄自也不惧。”
顾卿云微笑道:“司徒清也是好意提醒,再说咱们有事在身,不宜多惹事端,既已歇息过了,便早些上路吧。”
众人一路前行,日落寻了客栈安歇,只因那叫韩婓的男孩来路古怪,司徒清又郑重提醒,因此飞花庄众人面上谈笑自若,心下却都在暗自戒备。
晚间,李绯青推门出去倒水,却见顾卿云静静立于门外院中,心下一怔,问道:“顾庄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顾卿云道:“嗯……那叫韩婓的孩子颇为古怪,这几天你自己要当心些。”
李绯青失笑道:“你怕我被他掳了去?顾庄主,你放心,那孩子虽然武功怪异,但毕竟功力尚浅,我还是打得过他的。”
顾卿云淡淡一笑,道:“是我多虑了。”
李绯青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顾卿云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日间他们比剑时所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李绯青想起飞花庄众人说自己是顾卿云心肝宝贝等等肉麻之语,只觉脸上发热,垂头想了一想,低声问道:“顾庄主,以前你说会设法解除婚约,这话不是骗我的吧?”
顾卿云面色微微一变,道:“不是,怎么?”
李绯青扭着双手,有些不安,呐呐道:“那个,我想着……等咱们找到魔教总坛之后,我就得离开了。”
顾卿云看着她道:“你想回影山?”
李绯青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师父已经不在了,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总不能……这样一直跟着你们。”
顾卿云垂眸不语,过了半晌,方缓缓道:“嗯,这事不宜操之过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说罢转身离去。
李绯青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轻叹一声,将水倒了,回到房中,慢慢掩上了房门。
第二日一早,众人见一夜无事,便即安心上路。走了一阵,进入一片山脉,只见前方山峦起伏,群峰叠翠,放眼所及,尽是葱郁一片。
周逸赞道:“幽谧雄伟,好景致。”
张大头翻了个白眼,哼道:“老子怎么没觉出哪里好来,看着这片鬼山只觉着难受。”
正说话间,只听一阵苍老的笑声阴森森传入众人耳中:“怎么这时才来,老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张大头大叫道:“哎哟不好,真的有鬼!”
花离染与不名一文剑同时喝道:“闭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树丛中现出一群人来。
其中一人蓝袍长钩,正是司徒清,但见他脸上微带歉意,冲着飞花庄众人尴尬一笑。另一人身材矮小,神情严肃,自然是司徒清的小师叔祖韩婓。他二人一左一右,扶着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妪,身后十余名男女均面无表情,垂手侍立。
那老妪容貌丑陋,满面戾气,冷冷看着众人,突然伸手一指不名一文剑,说道:“臭小子,你出来!”
不名一文剑笑了笑,问道:“老夫人,你叫我?”
那老妪不再理他,转头向司徒清问道:“听说你两个月前在影山上比剑输了,被人迫得立誓今生不能用剑,那人就是这个小子罢?”
司徒清涨红了脸,低声道:“曾师婆,确有此事,不过这位……”
他话未说完,那老妪已不耐烦地冷冷打断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又转头向韩婓柔声问道:“乖宝贝,昨日欺侮你的是不是此人?”
韩婓皱着眉头,将右手举至老妪面前,答道:“就是他,用蛮力扣住我不放,把我腕子都捏青了。”
不名一文剑上前一步,口中哈哈笑道:“不错,这些事都是老子干的,你想寻我晦气,便只管派人放马过来。”
那老妪森然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道:“在这龙隐山内,只怕还容不得你这等狂徒撒野!”
此言一出,飞花庄众人尽数吃了一惊。
不名一文剑失声道:“什么?此处便是龙隐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