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百姓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新皇忽然下令封锁城门,禁止人进出,而九门提都手下的士兵,开始在城内大肆搜捕,说是天牢里逃了钦犯,几乎不曾将整个京城翻了个边,一时弄得城内之人心惶惶,而外边不得进城的人又百般猜测。幸好五日之后,宫内又下圣旨,下令城门解禁,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京城的四座城门又恢复了昔日人潮如涌的状况,进出往来的商人小贩等络绎不绝。不过虽然说城门解禁,允许人出入了,但城门口的官兵比起往日来,盘查还是要严密得多。
这已是城门解禁的第三日。傍晚时分,出城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这个时候出城的,大多是住在京城附近村庄里的乡下人,一到清晨,摘些新鲜的果子蔬菜到城里来卖,下午再买点油盐等所需品回去。有些人挑着空担子,一脸憨憨的笑,还有些人却有些垂头丧气。一个挑着空担的面色黝黑的年轻人,往前面的推车里一看,只见还有半车大枣,忍不住对推车的老汉道:“老丈,今天生意不大好啊,怎么还剩下那么多?”
那老汉佝偻着腰,一面拉车,一面嘶哑着嗓子道:“是啊,今年不知道怎么的,枣子不如往年的甜。”
那青年望了望那在后面推车吃力的那个姑娘,忍不住道:“姑娘,要不我来帮帮你吧。”
那姑娘看起来十八九岁,与那老汉看起来象是父女,面色黄黄,姿色是极平常的,穿着也是那种女儿家最普通的打扮,上面还缀着补丁,但那双眼睛,却是极为漂亮的,为她的的相貌增添了几分灵气,那年轻的汉子跟她目光一触,心忽然扑通一跳。
他腾出一只手来,一面帮着他们推车,一边跟那老汉热情搭讪。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城门口。
一个武官打着呵欠,带着几个士兵,走上来,以手势示意他们停下,几个士兵上前去,把那枣子左翻右翻了一遍,好象那枣子里面能藏个人似的,那武官一面打量着那老汉父女,一边伸手选了一颗大的枣子扔进口里,然后皱眉道:“你这枣儿又不甜,居然也推到城里来卖,莫不是想钱想疯了么!”
一边说,一边又打量着那女孩儿,见相貌平平,是那种普通村姑的模样,马上又把头转了开去。那老汉似是被他的话吓到,在一旁缩着脑袋没有作声。
那年轻人走上前去,连忙解围道:“这老伯家里贫寒,这也是为了生计没法儿。那棵枣树也怪,往年结的挺甜的,今年味儿就淡了许多。”
那武官眼睛斜向那年轻人:“哎哟,你倒是很面熟啊。”
那年轻人连忙陪笑道:“小的常来城里,旁边这几位大哥常见,官爷的面倒是只见过一次。不过今早小人进城时,官爷夸小的家的橘子甜。都是托官爷贵言,这一担橘子全卖出去了。”
那武官稍作回想,记得好象是有这么回事,见那年轻人说话十分机灵,这马屁拍得令人十分舒畅,不禁哈哈大笑道:“本官记起来了。这老头是你们村的么?好吧,你们过去吧!”
那青年一愕,本想说不是,但又不想在这里多费口舌,连忙帮着将车推过去了。
过了一柱香的时刻,三人已来到一条偏僻小路上,那老汉四下一望,见人烟十分稀少,便起身放下车,对那年轻人道:“年轻人,多谢你帮忙推车,老汉十分感激。刚刚我们既然确认了大家是走一个方向,那么现在就麻烦你帮我们看下推车,那边有户人家,是我的远亲,我有点东西放在他家里,现在要带小女顺便去取来,你在这里等等我们,行吗?”
那青年一愕,望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山脚下的确有几户人家,心中虽有点奇怪,拿东西非要两人一起去拿么,再说把推车留给刚认识的人看着,也放心么。但想到这是人家信任自己,心中一热,连忙义不容辞的道:“好,那你们去吧,我帮你们守着。”说着望向那姑娘,见她眼睛里尽是笑意,正望着自己,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那老汉望了他一眼,拉起那姑娘的手便闪入旁边的树林,那青年抬起头来,望着那姑娘窈窕的背影,目光中却带了几分痴意,在这一刻里,他暗暗下了决心,等下一定要弄清楚父女两住在哪个村。
他面色泛起了潮红,胡思乱想着,脑海里尽是那姑娘那双秋水般纯净的眼睛,在他们父女步入树林的那一刻,他竟然没有发现,那老者身形不知何时已变得异常矫健。
不多时,那老者和那少女穿过树林,他四下望望,往前又走了几十步,拉着那姑娘的手,钻入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乌篷马车上。他低低跟那赶车的虬髯大汉讲了句什么话。顷刻,那辆马车由小道急驰而去,扬起一路灰尘。
老者放下车帘,撕下脸上的胡须,脱下身上肮脏褴褛的外衣,然后再伸手揭下脸上的□□,露出一张漂亮英气的脸孔,那赫然竟是灵屏公主楚优辞。那扮着村姑的丁浅语,此时也手忙脚乱的卸下伪装,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埋怨道:“真是的,跟你混真是太糟糕了,我一个大美女,瞧现在沦落到了什么地步。我还以为晓晓他爹的手下有什么法子让我们出城呢,原来还是这么老套。”
楚优辞不理她,伸手拿过车座上的一个包袱扔给她,自己打开另一个包袱,慢条斯理的道:“是美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边说边又拿起一张面具,对着一面小镜子仔细的贴在了脸上。
丁浅语望向她,几乎要发出一声惊叫,她捂着嘴道:“你不是吧?虽说我不是什么外貌协会,你要逃命嘛,扮个老头我也没意见,扮个男的我也没意见,可是你也不要这么糟蹋自己,把自己弄这么丑啊。”
原来她面前的楚优辞,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面色焦黄的汉子,这都罢了,脸上还带着一道长长的丑陋的伤疤,不得不说,这面具的做工还真称得上鬼斧神工,逼真已极,不知道王大老板是怎么找来这些东西的。
楚优辞一边换上一袭青色衣裳,一边道:“相貌丑恶至少有一点好处,这个好处就是,让别人看你第一眼之后,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的。说来今天还是幸运,虽然装扮上没什么问题,但我生怕一说话就露了破绽,特别担心你说话露破绽,幸好碰见了那年轻人。”
丁浅语望着自己手中的包袱,道:“你。。。你之前放我装扮成村姑的样子,难道现在又让我扮丑女么?我。。。我。。。”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楚优辞被她这句话里的几个词弄得有点糊涂,却没有发出疑问,隔着车帘对外沉声道:“我们如今走哪一条道?”
外面虽是车轮翻滚的声音大作,那大汉的声音却依然清晰传入车内:“我们如今走的是代国方向,再由代入越。”
丁浅语心里一咯噔,想到历史上延德皇帝杀害代王和汉王,再找人假冒他们二人的事,脱口道:“我们为什么要去代国?”
楚优辞望了她一眼,还是耐心解释道:“代王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跟我关系也很好,去他那里不会有事。我们还躲在京城的时候,我四哥的手下就在往越国和汉国的路上弄出我已出京城的假象,迷惑那狗贼,令他深信不疑,所以后来城门才得以解禁,我们也才能出来。现在如果往越国和汉国那边走,会很危险,应该已经有很多将士在那边追捕了。虽然去代地的路上也未必就一定安全,但相比较而言会好得多,而且我四哥已经派人在沿途布置好一切准备接应我了,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丁浅语拉着她手,正色道:“不行!代地更危险,你不能去,你去了就会再落入延德的手中。”
楚优辞诧异的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丁浅语急得脸涨得通红:“我当然知道,我说了我是未来世界的人,关于你们梁朝的历史,我多少有点了解。虽然你听到会伤心,但这件事我还是不得不说出来,你的另外两个哥哥,已经被延德杀死了,现在在封地的,是两个假冒的王爷,我希望你相信我现在所说的话,我们绝不能去代国!”
楚优辞神色震惊,几乎要叫出声来“这不可能!”可是看了看丁浅语的表情,和她眼里这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诚恳焦急神色,她把这句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忽然声音就变得苦涩起来,低喝道:“王猛,掉转车头,我们往西走,先过仁川郡,再由东南入越。”
话音一落,那虬髯大汉猛地一勒缰绳,马儿一声长嘶,马车随后紧急停下,他惊讶的道:“过仁川几郡,再由东南入越?这。。。这不是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吗?就算以最好的马儿日夜不停赶路,要一个半月以上的时间才能到达越地,何况这条路异常难走,往回绕时,还得经过一片不小的沙漠,这。。。”
楚优辞冷冷道:“难走也比送死的好,你耳力非平常人能比的,难道你刚没有听到这位姑娘说的话吗?”
王猛迟疑道:“听虽然听到了,但。。。但王爷那边的消息不是不灵通,却从没听到这种风声,所以属下也不敢尽信,而且。。。而且枯寒先生已经[派人在往代国的途中作好万全的准备了。”
楚优辞道:“不管怎么说,只要有这种可能,我就得谨慎为上。延德绝不会想到我会往西走,现在就给他一个出其不意。你说你家王爷,是想见到一个活的我,还是一个死的我?”
王猛见她话说得这般严重,不敢再接口:“是!我马上掉头往西走。”说着再不敢犹豫,掉头马头,换了一个方向,顷刻间马儿便消失在远处的古道上,只留下一路扬起的长长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