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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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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丰殿,是延德皇帝寝居之所,在这之前,梁朝历代所有皇帝都住在离这颇有一段距离的紫宸宫。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宁之宝,身着簇新的紫色官服,跪在地上顿首叩谢新皇登基以来赐予他的恩典,跪在他旁边的一身甲胄的,却是九门提督王尚武,不过他跟宁之宝不一样,这九门提督不是新上任的,光明皇帝未驾崩前,他就身居此一要职了,但新皇登基后,他又多加了一个头衔,太子太保,同时被封爵为魏国公。

延德皇帝坐在御座上,笑容满面,双手微抬道:“平身吧,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心腹之臣,一向对朕忠心,朕所赐予的高位殊荣,全是你们应得的。来呀,赐座。”

几个太监连忙搬来两个绣墩,轻轻放在一旁。

宁之宝和王尚武互望一眼,又一起顿首谢了恩典,方斜签着身子在那上面坐下了。

延德皇帝接过旁边太监递过来的一盖碗茶,喝了一口,方不紧不慢的道:“朕召了几次,优章还是托病,不肯来京城。朕未曾料到,大梁宗室中,竟有如此不忠不孝、藐视君父、无视国法家法之人。哼!”说着将茶杯在桌上轻轻一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宁之宝连忙站起来,回道:“越王爷如此小心翼翼,只怕。。。只怕是对先帝的死因,产生怀疑,不敢来了,据臣看,再召也是无用。不仅如此,朝中也颇有不雅的风声传出。”

说到这里,延德皇帝脸上已不见一丝笑容,缓缓道:“你是说礼部尚书黄书忠那老东西么?他天天跟人说先帝死得突然,还说本朝是遵从周制,皇位应当是父传子,而不是兄传弟。”

王尚武大惊失色,忙道:“他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为何不处置?”

延德皇帝眼色变得阴沉:“朕派出的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他家里了,朕非把这个老东西五马分尸不可!朝中近来风言风语颇多,朕心里都清楚,借着这个事,敲山震虎也好。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多替朕留点意,听到什么关于宫闱之事的话,便马上进宫禀报于朕,现在是非常时刻,越王又拥兵在外,虽然朕已登基,但你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宁、王二人连忙齐身回道:“是!”

延德皇帝看了看王尚武,忽然又道:“越王的封国,你以前去过,你跟朕详细讲讲那里的情形,朕看这样下去,动兵是迟早之事。”

王尚武微一沉吟,禀道:“越王是先帝很宠爱的幼子,是以当时先帝把最辽阔最肥沃的土地封给了他,而王国中的官员任免,都让他自行决定,兵权也交到他手里,这个皇上您也清楚的。当日臣奉先帝之命,去过越国一趟,越王年纪虽不大,治国驭兵却的确有方,封国内百姓富足、兵精马肥,周围边城严防,而越王本人也是骁勇善战,皇上皇位未稳,朝中追思先帝的旧臣又不少,动兵之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延德皇帝微微颔首,沉思不语。

宁之宝却不以为然的道:“现在京城的兵力已尽在你手上,皇上的虎符能调动全国兵力,怕他越王还怎的。如果能把常将军请出山,多少个越国也不怕。”他是延德皇帝在藩邸的旧人,所以讲话比王尚武显得随意。

延德皇帝眼睛一亮,这个常将军,是大梁第一猛将,当年内外大小战事,只要有他出马,绝对能凯旋而归,光明皇帝曾把他比作秦国的白起,称他为常胜将军,刚好他的名字也很有趣,就叫常百胜。

延德皇帝先是一喜,然后又蹙眉道:“他因为常年带兵,在军中威高望重,怕遭先帝疑忌,早已辞官隐居了,还得细细去寻访。再说先帝虽然允许他辞官,加与他的恩典却着实不少,所以他是否肯出山帮朕,还是个问题。”

王尚武忽然微笑道:“说到这个,皇上倒无须忧虑,前几日我在街上,倒是与他的三公子见过一面,常家三公子是个不甘寂寞之人,贪恋繁华,那种隐居的清寂日子,他是过不惯的,如果皇上要找常将军,我可以从常公子身上着手。”

延德皇帝大喜,道:“就是这样,卿若能想办法让常将军出山,朕必重重有赏!”

这个主意本是宁之宝提出来的,不想却被王尚武得了风头,心中不禁不快,他隐忍了许久,忽然又出主意道:“灵屏公主与太子、越王是一母同胞,现下虽已痴呆,是否可作为一枚棋子来动摇越王的心?”

他所说的灵屏公主,叫作楚优辞,是太子、越王的胞妹,三人俱为皇后所生,可是太子楚优宏薨后,她居然接着就发疯,变得痴痴呆呆,当时光明皇帝还未驾崩,急急召御医去看时,大家都束手无策,齐声称是受了刺激所致,光明皇帝只当她是因为死了哥哥才这样,心中更是伤痛,正准备发出黄榜,重金召天下能人异士来为她医治时,自己却又忽然卧病,紧接着夜里暴卒。

延德皇帝皇帝听她说到楚优辞,心里一阵不舒服,他杀兄杀侄,本就心虚,加上现在还有个越王在外,偏偏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来参加父皇丧事,害得他斩草不能除根,他又多了一层心焦,因为这心焦,心里又容易起疑,楚优辞虽然是在他当上皇帝之前变成痴呆的,但因为是被他所杀的哥哥的女儿,又是越王的胞妹,他仍是对她不放心,后来还找太医再去确认过她的病,确认后还是找人将她软禁了起来。他最怕的就是,朝中人心未稳,如果楚优辞和哥哥里应外合,到时候防不胜防,是以他决不会因为楚优辞的女儿身份而轻忽了她。

用她做棋子威胁越王?越王可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延德皇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外面太监高喊道:“太后驾到!”

他心里一惊,连忙迎到门边,跪下道:“儿臣叩请母后圣安!”王、宁二人也连忙跪下去匍匐在地。

一个衣饰华贵、头戴凤冠的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拄着龙头拐杖,气喘吁吁的迈过门槛进来,延德皇帝连忙起身搀扶着她,让她坐到了御座上,并亲自为她捶背,旁边的太监忙捧过茶来。

延德皇帝温声道:“母亲何事走得如此之急,便是有话说,叫人将儿臣召过去便是。”

太后冰冷的目光扫在地下的两个臣子身上,道:“我有话要跟皇上说,你们都给我出去!”

这话一出,王宁两人,还有那些随侍的宫女太监,行了礼,刹时退得干干净净,并把大门合拢,偌大的殿内,此时就剩下他母子二人。

延德皇帝脸上神色不禁有点不自然起来,勉强笑道:“母后有何事吩咐?”

太后忽然泪流满面,哽咽着声气道:“我有何事吩咐?我这一生,就只先帝和你两个儿子,因为你是小儿子,他又是拥有天下的天子,所以未免就多疼了你一些,你想要什么,皇上不给,我帮你去问皇上要,逼着他给;你想让你的手下当什么官,皇上不肯,我去逼皇上封。可怜皇上他实在太孝顺,样样都依了我,我又样样都依了你。看来□□当日立下规矩,说后宫不得参与政事,这是对的,我就因为干预了政事,就害了先帝和他的儿女啊!我简直比汉景帝的窦太后还过了几分!”说着放声大哭。

延德皇帝脸色发白,道:“母后。。。母后这是为何?儿臣竟听不懂你的话。”

太后拿出手绢擦了眼泪,厉声道:“你听不懂?真不懂吗?我眼睛还未瞎,耳朵也未聋,太子薨逝,接着先帝驾崩,你以为我就无一丝怀疑吗?你向日向先帝要的职位,现在想想,全都是些武职,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没有看到你温和的外表下,所掩盖的勃勃野心。现在,现在连优辞一个女孩儿,你的侄女,你也不放过,你将她迁居郊外的行宫,可怜她因为哥哥的死变成痴呆,现在还被如此对待。天啊!都是我作孽啊!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神宗皇帝?有何面目去见我的大儿子?!还有我的宏儿,我可怜的孙子!”眼泪滚滚而下。

她所说的神宗皇帝,自然是光明皇帝和延德皇帝的父亲,她的丈夫。

延德皇帝连忙跪在地下,欲要狡辩,却无从狡辩,只好低下头,流着眼泪道:“儿臣,儿臣也是被身边的人撺掇,一时起了野心,儿臣从小就想学父皇,做个受人景仰、德被万世的好皇帝,同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我哪一点输给皇兄?凭什么他能做皇帝而儿臣不能?儿只是不甘心。母后,母后。。。你要原谅儿臣,如果你不原谅,儿臣只好以死谢罪,再落个万世唾弃的名声了。”

太后恨恨的盯着他,半晌才哭着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也老了,也不想没人送终,以前的事,我也无力去追究,只好每天吃斋念佛,以赎自己的罪孽罢了。可是,你已害死了我的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我另外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你再动他们一根头发,我就只好死在你的面前。”说时已是声色俱厉。

延德皇帝哭着叩首道:“儿臣谢过母后不罪之恩!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善待侄儿侄女,以赎前过,定不会让皇兄绝了嗣。”

母子之间的谈话过后,延德皇帝亲自将太后送回祥云宫,并扶她躺下,才悄然退出。

一路上,他坐在版舆上恼怒的思索着,必定是有人在母后身边吹风,母后才能知晓这么多事情,若是查出来是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幸好代王和汉王死去的事,母后并不知道,她怎么也不会猜到回到封地的代王和汉王是假的。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忽然沉声道:“转道,去昭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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