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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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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能被所有人尊一声公子,不加名,不加姓的只有一个。那便是飞花楼的楼主飞花鵁。所以,叶不二“公子”二字甫才出口便听到一阵低低的吸气声。他却也自顾自的与狗儿坐到一起,眼不斜视。

鵁,是一种水鸟,白毛、羽冠而朱顶。

《山海经.北山经》中道“有鸟焉,群居而朋飞,其毛如雌雉,名曰鵁,自鸣自呼,食之已风。”

杜牧曾绘鵁道:

芝茎抽绀趾,清唳掷金梭。

日翅闲张锦,风池去罥罗。

静眠依翠荇,暖戏折高荷。

山阴岂无尔,茧字换群鹅。

叶不二的坐姿很端正,一点不像那些粗鲁放浪的江湖人,他安安静静的坐了,抬眼直视着狗儿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语气平淡得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本来是没发现,不过多亏了那几个蹩脚的混混,因为发现他们跟在我身后所以特意留意了一下,于是就发现你了。”

叶不二点了点头,示意狗儿继续。

狗儿拿筷子在桌面上划拉着:“到我进了酒楼,你的气息就一直缠绕于这外面不散,我想你不可能与我这么巧吧?”狗儿抬头笑笑,黝黑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明媚:“我想啊,我统共才出谷两次,有谁会让你这样的高手来钓我的尾,于是也只有那个强抢别人东西的家伙了。怎么?上次送他的东西居然还不够?哎呀呀,太贪心可不好。”

对于狗儿这样装似抱怨的话,叶不二甩也不甩,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狗儿一歇,却温声道:“我从公子命令,在圣兽谷外侯过你几次,当时就想,什么人担得起公子这么大的礼,今日一见……”

狗儿懒懒掀起眼角:“如何?”

叶不二微微一笑:“倒还勉强担得起。”

狗儿不满的撇了撇嘴。叶不二笑着看这个明明还是孩子的人,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目光在狗儿下意识护着的胸口处微微停滞了一下,立刻遭到了警觉的狗儿龇牙咧嘴的报复,像一头死命捍卫自己地盘的兽。

叶不二倒不是什么善心的人,不过此次居然提点到:“真正在意的东西你以为你这个样子便能守得住么!果然还是太嫩了……”眼神轻飘飘的落到他护在身前的手上。

大概他对狗儿的印象的确不错吧……大概……

狗儿忽然有一种心底的小秘密被窥视的感觉,正要发怒,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极轻的车辘声,那叶不二一听这声音立刻神色大变,那懒散随意的姿态立刻转变成一把金戈森然的出鞘剑,倒不是说他锋芒毕露,而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只觉谁要是敢靠近都会被片成薄片一样。

他眼睛四下一扫,便有人腿软的啪嗒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声音带着金属一样的咔嚓声,一字一字裂人耳膜:“各位,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顿时,大堂中的人面面相望一阵,便立刻极其迅速的消失了。一时间,杯盘狼藉,各种或优或劣的轻功层出不穷。狗儿笑得捶桌,眼睛深处却是深深的蔑视。

叶不二却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到门边,恭敬的垂下头,唤了一声:“公子。”

店门被打开到极致,可以看到外面暖洋洋的阳光,阳光下一辆马车,素白的帘子,火红的乌蹄马儿摇着头喷着鼻息。那车架的位置上,当初青涩的少年也已经显出男人的轮廓,只有眉眼间依旧去不掉的隐隐浅笑还留着当初那个冲动的童子模样。

狗儿迎着射进大堂来的阳光微微的眯起眼,看着那个少年敏捷的跳下车来,小心翼翼的撩起车帘。

那一瞬间,狗儿似乎可以听到阳光哗啦一声透过素白的帘子落满那个人一身的声音。

依旧是松松垮垮拢在胸前的青丝,仿若山泉流泻。

眼若晚星,身若惊鸿,气似春花,皎皎兮若皓月当空,华华然如珠玉满怀。

即使那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了那斜倚车中的男子不世的光彩,那垫在他身下的雪白狐皮根根银毛雪亮,却连做他的陪衬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狗儿这才知道,两年前他的年幼让他惹到了一个怎样的人物。

如此苍白瘦弱三十不到的男子却是那飞花楼的楼主,震慑了整个江湖,惊叹出一个传奇。这便是他,谁也无法在他面前高贵起来的飞花鵁,御风的鸟儿。

飞花鵁在乌栖的搀扶下下车,长期的病痛让他身体瘦弱如飘落的花瓣,素白的长袍一角拖过车面,带来一瞬间迷蒙的光影变幻。然而,那个病弱苍白的男子嘴角却始终带着让人如沐春风如赏闲花的清淡笑意。

这样的男子,若捧一卷书,便是那最儒雅的风流才子。

这样的男子,若执一把剑,便是那最潇洒的凶器君子。

这样的男子,就算做那最最普通的烹茶煮酒之举,也是注定要被人拿来在诗歌之中风骚之处时时吟唱的。

这样的男子,身上有着浅淡散落的光辉,不是烟花,带不来一瞬间的璀璨喝彩,却是萤火,夜幕之中独亮一盏清灯。

飞花鵁还未进到酒楼,乌栖已经挥开腰上缠绕的乌黑长鞭,一带便把桌面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又远远一卷,从那华贵的马车之中带出一张带柔软垫子的靠背方凳。

乌黑的长鞭一瞬间如蛇一样穿过素白的帘子,视觉的色差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飞花鵁看着略有些呆愣的狗儿微微一笑,坐在软凳上。苍白秀丽的手指叠在一起,从银线绣花的衣笼中露出青葱一样的指尖。

“又见面了。”淡淡的语气仿佛两人是相熟的朋友,话语之中也甚是和气,似乎拿对方平辈相交一般。

“相逢即是有缘,你我两年之间相逢两次,可否告知鵁你的姓名。”

虽然两年前被飞花鵁抢夺了一次,不过,即使如此,飞花鵁当时的气度风姿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何况那次受伤本就是狗儿所愿,因此,狗儿反倒对飞花鵁很有好感。

于是,咧嘴一笑:“狗儿。”

飞花鵁似乎微微的眯了一眯眼睛,带上了点点笑意:“哦,很温馨的名字呢。若不是至亲,断不会如此唤你。”青白的指尖轻轻的相互摩挲。

“是啊是啊,小吉妈妈对我是很重要的。”听到别人赞他名字好,狗儿笑弯了一对黑瞳,他爽快的起身,回身探手,那隔了两个人的桌子上的一个包裹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狗儿将包裹在桌子上一层一层打开,旁边的乌栖立刻就一声抽气。

那竟是慢慢一包裹的血玲珑!那是飞花鵁救命的药引啊!

狗儿抬眼,看到乌栖激动得泛红的脸颊,而飞花鵁却依旧那么淡淡的坐着,随意的看了看那一包裹红彤彤的果子,泉水一般的眼神便仍旧落在了狗儿身上。

狗儿摸了摸鼻子道:“当年与你的事我后来也告诉过小吉妈妈,妈妈说,你若要我的命,我便等不到我家狮鹰大哥相救。更何况,像你这般出色的人物,当日谈笑杀伐之间,风度气概却让人折服,比那些暗地杀人的卑鄙小人好的不止一点半点。此次出谷,这些果子我便特意采来,若是能遇到,便一概相赠。”

如此救命大恩,飞花鵁却只看了看狗儿,略略点头,接过包裹递给旁边激动得双眼泛红的乌栖,只说了一句:“多谢。”

温润的眼睛轻轻扫向狗儿,那言语中没能表达的累累相谢却在眼底堆砌得一览足以明了。

飞花鵁接过乌栖递来的一杯青花瓷香茗,青白的指尖在温暖的杯壁的润泽下渐渐有了血色。

“狗儿,不如随了我入我飞花楼吧。如今这江湖,除了我飞花楼,实在难找你的容身之处啊……”尾音处带出浅浅的叹息。

飞花鵁说得不错,狗儿性子里始终隐藏着深深的兽性,骄傲不驯,好勇斗狠,不然也不会轻轻松松便招惹了刚才那般大的麻烦。他不屑于那些庸人,然而,这样的人最终永远逃不过两个结局:一是不容于世人,被那些凡庸之人舌根刀笔颓没了整个人生。另一个便是最终拗不过大势,苟苟于人世。

对于狗儿,这位惊才绝绝的飞花楼楼主不可否认是欣赏的,那少年眸子中闪动不息的傲慢竟然让他恍然错失,竟然想要去保有这种难得的傲气,即使那个少年会为此多出好些疼痛。可是,一贯病痛缠身的他,那少年身上,他从蹒跚起步,便不曾有过的逆风一般的桀骜却让他无法放下的眼馋。

素衣的公子眯了眯眼,捧起掌中的香茗淡淡的抿了一口。身旁的乌栖有些不明的低下头来,轻唤了一声:“公子……?”

对面的狗儿终于答到:“好。”

素衣的公子却拢了拢身前散散的青丝,幽幽道:“大概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那又如何?”狗儿亮晃晃的牙齿闪着白泽。

那又如何……

飞花鵁一指撑在脸侧,恍觉那种少年的朝气与飞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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