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到酣处,忽然传来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周围的那些个大汉听了这声音纷纷握刀而立,虽然仍旧将狗儿围起来,却没有再出手了。
狗儿黑溜溜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透出浓浓的残忍和血腥来,他抬起手臂享受一般舔舐着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一双眼睛却仍旧扫视着四周,喉咙里甚至还不可抑制的冒出兴奋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而远处,一辆由两匹枣红马拉着的马车得得的穿过树林而来。狗儿看过去,满眼都是野兽嗜血的光。
那驾车的小厮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双手一勒缰绳,眼看着还在前进的两匹马却一下子便被勒得扬起前蹄,唰的一下只原地踏了两步便整齐的止住步子,整个过程,车身连晃都没晃一下。
那小厮停住了马车,立刻灵敏的跳下车来恭敬的掀开帘子。一只纤长的手扶住小厮的手臂,帘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便见一人优雅的步下了车。
一身素白的袍子,微微拢在胸前的黛色青丝,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淡而无色极其苍白的嘴唇。原来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漂亮却又极其病弱的公子哥。
周围一干大汉见了这位公子虽然依旧保持着阵型,却都微微低头显出恭敬来。
那公子苍白得能够看到青筋的手捂住口咳嗽了几声,这才挑起那双桃花眼看了狗儿。狭长的眼微微一眯,明明是凌厉的气势却硬是让那双眼睛带出几分风情来。
“小兄弟看起来年纪轻轻,身手竟这样了得。江湖之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出了这般的人物。”话一说完,胸膛就是一阵起伏,仿佛十分劳累。
旁边那样貌清秀的小厮赶紧腾出一只手来,熟练的由上至下抚着那年轻俊秀的公子的背。
狗儿放下手,嗜血的舔了一圈嘴唇,两眼微微泛出红光看向那公子。
那公子轻轻的挥开旁边的小厮的手,抬眼看向狗儿:“你年纪还小,我也不想毁了你。你且说出你是哪里得来的那些果子,我便放你走如何?”
狗儿冷冷一笑:“现在才来放我走,是否晚了些?何况,屠杀追猎之中,拼的就是个你死我亡,我既然好好的站在这里,就没有任你搓圆捏扁的理。”出口之中,反驳之间,竟然完全不似只学了几个月话的孩子。
那公子又是一阵咳嗽,指缝间竟然现出血丝来。他却像是早已习惯一般,只拿了丝绢沾了便投给狗儿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孩子!拼的就是个你死我亡,这话我喜欢。你既不说,我夺了你手中的果子也是一样。算是遂了你的志气。”手轻轻一摆,做出几个诡异的手势来,那些个刚才还围着狗儿的大汉脚下立刻左右移动了几步,左进几个,右退几个,阵势竟然立刻大变,仿佛一个囚笼,左右看来,竟连狗儿的手脚都施不开了。
狗儿心头大骇,却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那边打斗得热烈,这边素衣的公子却笑得仿佛无事,只借着旁边小厮的力随意站了,淡淡的看着原本还尚占上风的狗儿立刻显出颓势来,身上不多时就添了许多伤口,甚至有一刀还险险的划过他的脸,若不是狗儿回身及时,那一刀就不止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寸长的伤口,而是砍掉他半边脑袋了。
那素衣的公子摇了摇头,叹息到:“少年英雄,可惜可……年纪到底太小,对敌经验不足。上一招,若多退半步,左手呈潜势,咳咳……便能夺了十二的刀,还可多撑三十……咳咳……招。”
旁边的小厮又气又急,跺着脚道:“公子!你少说两句不行么?你这身子……”
素衣公子却摆了摆手:“这孩子难得,就算是死,我也该看着他死的。何况,有了那些药引子,我这身子至少也还可以多撑个三五七年,乌栖你不必担心。”
乌栖眼一红,从腰中拔出一条软鞭:“公子!乌栖且去抓了那小子!无论如何也要逼出那血玲珑果的来处!公子若能长期服用此果,何止三五七年!”步子还未迈,袖子却被抓住。明明是瘦骨嶙峋的手,乌栖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急得满脸通红。
素衣公子眼看着自己的人围着狗儿越打越远,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依旧淡淡的说到:“你没看到那孩子的眼么?那……是噬人的兽啊!你见过养得家的兽么?他说不说,你便是无论如何也逼不出来的。”
那边的十来个大汉与狗儿一阵打斗,竟然已经渐渐远离得见不着人影了。素衣的公子拧了拧眉头,忽然出声道:“不好!乌栖,上车!我们赶去看看!”
再说狗儿,此时□□的胸口上已经满是刀伤,有一道甚至从鄂下一直拖到腿根。整个上身仿佛浸透在鲜血里,斑驳纵横的伤口仿佛张开的兽嘴一样狰狞骇人。左腿被砍了一刀,露出森森的白骨来。整个人早已没了开始的灵活,左挡右支间,动作自然也慢了下来。立刻,又受了些伤。
若不是他野兽一般的直觉,如今只怕早已被乱刀分尸了。
只是……狗儿抬起头,远远的看到那眼熟的马车被两匹马儿拖得飞跑而来,不由得露出会心的一笑。反手一格,手中的刀应声断做两截。狗儿却笑起来,仰首一阵长嘶:“嗷——嗷嗷嗷——呜——”
气沉丹田的一吼震得旁边的几个大汉都受不了的捂住了耳朵,可是,还是两耳哄哄作响,胸口也忍不住气血翻涌。那远远而来转瞬奔到眼前的两匹枣红马被这狼啸唬得双蹄一阵乱踢踏,马车立刻左□□斜了起来。
乌栖吓得脸色苍白,双手使劲儿,勒得两匹骏马人立起来。正慌乱间,马车内忽然伸出一臂,一揽——
那素衣的公子身若游龙,一个旋身,仿佛飘一般,已经携了乌栖站到了一旁。乌栖立刻退开,上下检查了自家公子,确信无事,这才心有戚戚然的退到仍在焦躁的两匹骏马边。
腰中蛇鞭一晃,乌漆漆的鞭子便缠上了两匹马儿的脖子。退步一勒,两匹马儿竟然悲鸣一声轰然倒下。
乌栖看了一眼,收回鞭子仍旧缠在腰间,恨恨道:“亏还是好马,竟然连这点惊吓都受不住!要是惊了公子,便是死也是便宜了!”
素衣的公子瞥了一眼,刚才的运功让他的两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怪不得这两匹马,是那少年的啸声不一般。那种气势杀虐……便是狼王也未必有。”一个少年,如何会……
素衣公子复将目光投向狗儿,忽的一怔,眼中神色立刻变了,扬声道:“老大!带了人快快回来!”那声音中运了内力,这么一吼,站在他身边的乌栖脸色陡然惨白,身子也忍不住晃了两晃。
那边的一群汉子想来是训练极其有素的,听了主子的话也不管缘由立刻就退,可是,到底是慢了一步!
只觉一道黑影闪电般袭来,迅若急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胸口已经一凉——低头看去,一只利爪带着粘稠的血液透体而出!还没感觉到疼,整个人都已经腾空而起,只见到那一片悬崖嗽然离自己远去,然后便是急速的下坠,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狗儿忍着全身的疼痛,慢慢退回狮鹰身边,借着狮鹰的身体做支撑,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眼睛却毫不示弱,挑衅一般看向素衣的公子。脚边,是刚刚葬身在狮鹰爪下的几个大汉,腹部被一抓撕开,内脏流了一地。那些粘稠的血液浸透在泥土里,看不出血色来。
饶是见惯了生死,对面的几个持刀大汉也微微颤抖起来。
刚刚还和自己一起谈笑对敌的兄弟,转瞬却被撕开了胸腹,流出了肠子肝脏,唯有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看向藏蓝藏蓝的天空。
狮鹰蹭了蹭狗儿的头,丝毫不管脚下的人命,一双眼睛含着威胁看向对面的几个人。
素衣公子叹息一声,微微走出一步,旁边的人立刻上前护住他,被他扬手挥开:“原来如此,竟然驱策得了这谷中的野兽,果然不是寻常人!这些果子也是靠这怪鸟摘来的么?如此一来,我便真没有得这血玲珑的命了。我今天要留下你只怕代价太大,如此,你走吧。”
“公子!至少也要把他手中的药引夺来啊!”乌栖首先沉不住气,怒道。那些大汉也纷纷掀襟跪下:“公子,属下愿为公子夺药!愿拼一死!”
狗儿受伤也重,如今见了众人的姿态,竟然展颜笑了。少年豪情,将包袱一扔,那兽皮的包袱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稳稳的落在素衣公子的怀里。众人都是一阵不解。
狗儿龇牙咧嘴,也不知在笑还是疼的:“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这就送给你了!”脚下一软,狮鹰赶紧叼了狗儿上背,双翅一振,带起一道旋风,霎时尘土飞扬,再看去,狗儿已乘在狮鹰的背上滑入山谷之中。
乌栖怔怔,喃喃道:“他谢我们?”
素衣的公子那上挑的桃花眼中却显出笑意来,掂了掂手中的包袱,先注视了一会儿那包袱的兽皮,这才说到:“有什么奇怪的,各取所需罢了。”又摇了摇头,斜睨了拧着眉的乌栖:“如今我们可怎么回去?”
乌栖看了一眼那死去的两匹骏马,啊了一声:“乌栖这就去为公子找马!”
素衣的公子曲起手指敲了敲乌栖的头:“做事之前也不好生想想,你可什么时候才长的大。”
乌栖撅着嘴嘟囔道:“那公子刚才也没阻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