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岩叹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要什么问心绝,我们这些山野村人,怎会知道这些?”
孟尝听了,眯起眼睛,缓缓道:“山野村夫,只怕未必罢?”
那莫岩一怔,神情一动,“此话怎讲?”
孟尝盯着他的眼睛,“在下虽然自认武艺不精,这双眼睛,还是能看出些东西来的。阁下的拳法掌法,少林的许多俗家弟子,使出来,都未必有阁下来的精纯。”
莫岩脸色由青到白,变了又变,一旁吴敏惊道:“难怪我觉着他功夫眼熟得紧,原来是少林功夫,”吴敏对他拱了拱手,“阁下的功夫好得紧哪!”
莫岩听着这句,脸色阵青阵白。
孟尝觑准他脸上表情,眼睛忽然瞪得溜圆,眉毛皱了皱,又挑了挑,一脸按捺,显然是尴尬又愠怒,却又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孟尝本以为他是少林的俗家弟子,隐居于此处,但见他这般表情,不由心中一动。
莫非他不是少林俗家弟子,莫非此间,另有隐情秘辛?
但归着对方隐私,如此明白探问,终究不好。
孟尝想到此间,便叹道:“若阁下有苦衷隐情不能言说,我等自不会追问,只是以阁下武功之高,只怕江湖上能胜过阁下的,也并不多,而阁下却连问心绝是甚,也毫不晓得,这未免说不过去罢?”
莫岩一点苦笑,慢慢泛了开来,“在下确实不知问心绝何物,更不知为何这些人来了此间杀我无辜村民,信与不信,倒全凭各位了。”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无奈,孟尝看他神情,心想他所说,也许确是真话。
“既然连你也不清楚,为何那些江湖人会以为问心绝在此处?”孟尝皱眉,胡子一耸一耸,显然是在思考。
吴敏瞪了瞪眼,“你倒不必说他,莫非你晓得问心绝是何物?字面意思,倒可能是个武功秘籍,但连咱也不知那问心绝是什么东西,也有人来争抢,差点还丢了性命,更何况,这山野匹夫?”
这吴敏没听说对谁有过好感,向来喜好独来独往,便是自己,也未见得他就多喜欢了,此番见了这莫岩一面,倒为他说起话来。
孟尝一眼斜了过去,吴敏见他眼神怪异,便住了嘴。
莫岩见他二人神情,只得苦笑,“在下确实是山野匹夫,是不明白这些江湖人都是个什么想法,一个晚上就像堆蚂蚁一样冒上来,一言不合,说杀就杀。在下看各位,似乎并不像是坏人,若是被连累了,倒是不好,不如速速离开这里罢。”
孟尝听着这话,觉得什么东西噎在了喉咙里,十分不痛快,“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连累我们?”他一拍大腿,指着莫岩道:“冲你这一句,我们便留在此地,倒要见见,究竟何人要滥杀无辜,致人于此地!”
吴敏一听,拊掌大笑,“妙极妙极,如此甚好,说不得,还会帮上你们一把。”
莫岩脸上满是尴尬,“这……”
他身后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说法。
却听得一人冷声传来,“说得倒是好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专为着问心绝留下来,莫岩兄,世上贪心人太多,都得小心了才是。”
众人寻声一看,见是静静坐在那里擦拭着“饮鸩”的凌无心,此刻头也不抬,只是冷冷说着。话一出口,孟尝便觉这气温,似乎降了些许。
莫岩更是尴尬,黝黑的脸臊的通红,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怎会如此想法?各位都是侠士,若要杀人,早便杀人了,便是有什么问心绝,又与我等无益,要了也没什……”
话还未说完,凌无心便站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并不介意,那便弄了枕席,让我等歇息一下罢,赶了许久历程,也未免累得紧,正好要找一处缓上一口气,你有这个心,那是正好。”
他说得又快又急,让对方一句也不得插口。
那莫岩本就是老实人,晃过神来,方知中了凌无心圈套,只得叹息一声,“罢了,恰好今日晚上,我等要祭神,若有三位宾客,也显得在下等人对神灵敬重。”说着,叫人帮忙扶了,站起身,“既然三位要留下,那在下领各位寻个住处吧。”他步子微颤地转了个身,便往前走。
孟尝等人在后头跟着,孟尝见他那副颤巍巍的样子,有些不忍,“阁下还是稍作休息,请他人带我等前去好些。”
莫岩头也不回,“这自是不必,在下身为此间当家,自是对村子如何,更熟悉一些。”
孟尝只得闭了嘴。吴敏当先走在前面,孟尝慢慢缓步,与吴敏拉开距离,忽然笑着低声,对一旁的凌无心道:“我倒没料到,你愿意相帮,若非有你那番话,在下还要多费一番口舌。”
凌无心嘴角勾了勾,“谢谢的话还是少说一点吧,阁下漂亮话也未必会说,在下耳朵生茧,不想听这些有用没用的。”说着,他快了几步跟上吴敏。
孟尝只是好笑。
这凌无心,算是正面对自己笑上一笑了吧。
又不禁想自打嘴巴,人家便是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下,说话温和了一下,自己便心里雀跃,真不知这么多年的江湖是怎么混的。
怎地一点长进也没有。
孟尝摇着头,叹息。
等到了地头,吴敏死死地盯着如此大的洞穴,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这就是所谓的住处?”
莫岩侧过脸,点了点头。
吴敏忍不住道:“你们连个房子也无?”
莫岩咳了咳,“村野鄙陋,各位请便。”他尴尬地看了看三人,目光落在走在最后的凌无心身上时,更是目光不知往何处看,乱转了一会,方才把目光盯在凌无心身上,“此间无甚被褥,全靠火取暖,阁下身子单薄,小心着凉。”说到后来,似乎觉得对人如此柔情说话似过了份,脸胀得通红,方对一旁扶着他的人道:“帮他们烧了火罢。”
“不必麻烦,”孟尝微笑,“我等有火折子,生火之事,我等自己来便可。”
莫岩点了点头,“我便住在一旁不远处洞穴内,”莫岩指了指方向,“有甚需要,便来问我罢。”孟尝这边方点了点头,莫岩眼神扫过三人的脸,这才一步一蹭地扶着人手臂离开了。
等莫岩人影全无,吴敏便拉了拉孟尝胳膊,手一盖,捂了嘴,看了一眼凌无心,才在孟尝耳朵边上轻声细语道:“我看,那个莫岩对凌无心有意思,看那临走前那眼神,落在凌无心身上比咱们还多,没想到一打还倒打出感情来了,我就说,这凌无心不能带,你看,这不带出毛病来了?别弄出什么感情牵扯才好。”
孟尝听了不由失笑,“你连莫岩注意谁都看到了?我看不是他如何如何,倒是你眼神也太好了一些罢?”
“怎能这么讲?”吴敏哼道:“长得一副似男非女的样子,难怪老有人琢磨着他,也不知,他是不是也有那个嗜好?若真有了,他俩凑了一对,还合拍得很……”
孟尝一拍他肩,他下面的话便噎住说不下去了,孟尝也低声凑了嘴巴到吴敏耳朵旁边过去,“背后道人长短,小心人家耳朵长听见。”说罢,负了手,“我先进去歇一会,那什么祭神,我长这么大出过这么多次远门,还真没见过,一会倒要见见。”
话到最末,已经从洞穴中传来,微微有些回音,孟尝身影也隐入黑暗之中。
吴敏听他那话,便怔在那里,回头一看,那凌无心如玉一样的脸便在不远处,泛着冷意的眼睛,转向他们这边。
吴敏见了,打了一个寒战。
他忘了凌无心内功高,听力自然比常人要胜上许多,刚才那背后所言的话,只怕已被他听了去,不禁咳了咳作为掩饰,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赶忙也进了洞穴里。
那动作,只怕比兔子还要迅速。
这年头风大,容易闪舌头。
凌无心只是漠然看着他二人动作,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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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快便降临了。
孟尝三人,是被洞穴外的火光和歌声所惊醒的。
一人笑声从洞外传来,“三位,大约休息够了,这祭神,马上便要开始了,三位还是赶快出来罢。”
凌无心当先出去了,吴敏见他这般迅速,心里有愧,刚才也是翻来覆去睡了个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此刻也只得爬起来,推了推还在闭着眼睛的孟尝,“起来了。”
“等他休息好了再出去。”孟尝茫茫然地说。
这个他是谁,两人不用说,自然皆是明白的。
吴敏又好气又好笑,“他早就醒了,已经出去了,你倒是睡得香。”
孟尝猛地惊醒,“这么快。”说罢,把洞穴里之前勾得火熄了,扯了他臂膀,“那还不快出去?”说着,大踏步而行。
孟尝之所以走这般快,其实是心里慌的。
因进洞穴前,吴敏说,那莫岩神情之间,似乎对凌无心有意思。
孟尝本不当回事,但睡梦里越想越觉得好像真的如此,这一觉,只怕他睡得比吴敏还不踏实。
我孟尝若叫你们两个能有独处机会,我就不叫孟尝!
不过他貌似忘了,他本名,还真不是孟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