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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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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西沉,天地间一片苍茫,数点疏星,几丛树影,归鸟倦啼。

寂寥无人的小路上远远的一个黑点挪来,近了才看出,原来是两个人,一匹瘦马逶迤而行,马首上挂着的铃声叮咚,打破这山谷间的宁静。

那两人是一老一少,老人正骑在那匹瘦马上,一身简素灰色布衣,几根灰白的长须,面容枯槁,此刻正闭目养神。若不是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在暮色中依然寒光凛冽,直让人以为这是个寻常病弱的老者。

少年人默默的牵着马走在前面,身着一件半旧的翻领窄袖胡服,脚上的靴子已经有几处磨破,想来一路走来颇辛苦。他正如西域常见的行商仆人,走路时略低着头,表情温顺,牵马的动作异常纯熟,似乎不经意间,路上不易被发现的沟沟坎坎都被避过。

一阵风吹过,马铃声愈加清脆,老人长叹一声,道:“此处已近凉州了吧。”

少年人在前面无声的点点头,完全忘记了老人闭目看不到他的回应。老人仿佛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继续自语:“昔日《凉州词》堪为绝唱,世人皆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两句为神来之笔,此话不假。但老夫独爱后两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聊聊数字,满腹怅然,尽付笔端。”

语毕,老人又陷入沉默,似乎还在回味诗中的滋味。

突然一道尖锐的哨声破空而起,打破这天地间的宁静。几道身影速度极快,向着这一老一少飞驰过来。荒野间鸟雀惊起,一片拍打翅膀的声音。

那瘦马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不安的原地徘徊,少年人神色惊恐,抱着马脖子张惶四顾。那老人却神色镇定,双目张开,在夜色中依然目光如炬,一种不可抵挡的气势随着他的目光倾泻而出。

他静听片刻,伸手抽出身后利剑,一道寒光,手腕轻翻,横剑身前。此时他一扫刚才的病态,枯瘦身躯挺立马背上,苍劲背影,竟有天地无敌之姿。

几个着黑衣的人无声的靠近,站立在两人周围,围成一个包围圈。他们面部皆遮住,仅留一双眼睛,令人无法窥见真容。几个人恰好卡在每个可能的出口,显然早有安排。

老者看着眼前那黑衣人,冷冷的问:“阁下何人?不知为何而来?”

那人并不答言,只是突然挥手,周围几人身影倏忽移动,似乎在布阵,鸣哨声迭起,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那老者无甚表情,冷眼旁观,那少年却明显不支,面色惨白,手抚胸口,喘息剧烈,被那纷乱的哨声扰动心神,只觉得血气沸腾,气息纷乱,苦不可言。

老人突然出手按住少年肩头,少年身体颤动即止,面色渐渐恢复,想来老人必定以内力相援。

黑衣人见到此景,身法一变,哨声似乎又有了变化。那少年人在老人护持下,无甚大碍,只是那瘦马却愈加委顿,鲜血从口鼻中涌出。

突然之间,老人一把将少年提起,稳稳的送到黑衣人身后数丈。老人双腿一松,身形突变,腾空而起,一声清啸划破长空,剑陈列缺,衣横云霞,身影洒脱,凤姿龙吟。黑夜中剑光如星芒,直刺向对手。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轻轻一挡闪避开去,阵法不乱,动作飘忽,了若无痕,决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老人顺势剑锋一压,斜刺里向旁边那人刺去,眼看剑锋已临脖颈,黑衣人阵形却其变化,三柄剑一起出阵,架住来刃。

几番缠斗,老人剑术高明,虽然占了上风,但对手亦非寻常武者,更加上阵术严密,老人竟无法得手。这阵法十分玄妙,竟似将他招招算尽,虽无攻势,却令他费力甚多。

老人以一敌多,时间一长难免体力不支。眼看对方阵形难破,又兼打斗中老人几番出言相问,对方都不言不语,老人不觉焦躁,一剑剑愈发狠烈,竟是杀招迭起。

几百招后,老人依然出剑如神,但内行人却能看出,此时他已渐落下风。

老人于战局亦了然于心,只觉今日骤遇强敌,疲累非常,体力已近枯竭。他自知昔年走火入魔所遗之伤仍在,虽经年修炼,已经大愈,却不宜在力竭时拼力运气,但此时惊险非常,高手过招,命悬一线,也顾不得那许多。

当下收剑,搭起一个回防之势,暗中气沉丹田。且喜对方并不紧逼,只守住阵型不乱。

未料甫一敛气,就暗叫糟糕,经脉间气息瞬间纷乱,老人自知已然中毒,强抑住心中恐惧,对方剑锋已至,老人勉力举剑迎敌,对方却只是试探一击便闪开,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老人明白今日之势,早落入敌人计算,对方既已现形围攻,可知自己中毒已深,可恨却不知何时中毒,亦不知对方何人。

只是刚才举剑之际,已牵动气机,心脉震动,喉咙一甜,竟是一口鲜血喷涌出来,紧接着天旋地转,眼前已经模糊,他咬紧牙关,持起剑式,手臂却绵软无力。

对方突然又一声尖哨,围攻而至,显然依然忌惮他的实力,不然此时只需一寻常人持利刃也可几招内取他姓名。

两把长剑一前一后贯穿老人的身体,枯瘦身影如雕塑般静止于荒漠中。

一个黑衣人终于开口道:“周丰年,春风不度玉门关,如你所言。”

原来这不起眼的枯瘦老人竟是昆仑烟霞剑宫的掌门周丰年。

烟霞宫凌绝昆仑之巅,剑术独步天下,向来深居简出,甚少与中原武林为伍,寂然独行,只求剑术精纯。不知周丰年何故在返程途中遭人埋伏。

周丰年血已湿透胸前衣襟,依然笑道:“好,好,老朽今日埋骨此处,就与春风作伴,不失风流雅趣”

那黑衣人冷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

周丰年喘息越来艰难,撑起一口气道:“那少年不过老朽从西域找的贱仆,与江湖无涉,希望诸位放他条生路。”

黑衣人看了一眼在岩石后瑟瑟发抖的少年,喝一声,便有一个同伴走去提着少年掷出老远,少年连滚带爬的走了。

周丰年道声谢。黑衣人突然剑锋一转,低声问道:“说吧,东西在哪里?”

周丰年神色渐渐安详,淡然一笑:“原来诸位竟是为此而来”

黑衣人还待逼问,突然心下一寒,低头看去,一把长剑已然贯胸而出。原来周丰年见少年已逃,心下无忧,拼出最后之力,刺出一剑取了贼首性命,自己也拼尽全力,气绝倒地。

一群人敌人为他最后之击所震动,略有失神,随即聚敛在他身边,一人俯身查看,终于在他身前取出一物,揣入怀中,随即收拾了战场,将两具尸体掩埋在荒漠中,黄土掩血,飞身离去。

长风扫地,冲淡血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几人疾驰没多远,从迎面突然夹风射出暗器,暗器来势极刚猛,又为风声所掩,几人功夫均不弱,却无一察觉,一时横尸荒漠。可怜方才用计杀人,此刻却成他人砧板之鱼肉。

适才那少年从石岩后转身出来,神色镇定,全无刚才瑟缩之态。他往每人身上补了一刀,才走近刚才搜走周丰年所带之物那人身边,探手取物。

事毕,将几人尸身毁去,抛入崖缝间。

他沿着刚才来的路,返身离开。

月光照在大地上,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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