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期很快就来了,火云教安排了与落笳相熟的范如一送她们出山,落笳对这安排甚满意。离别之时,竟有不少人送行,倒让落笳和景若都有些意外。几位长老都略与她们寒暄几句,只有往日与落笳一同练剑的一群大弟子,在曹渡的带领下依依惜别,倒让落笳心中颇有些离情别绪,还是程天德看不过去,训斥曹渡莫耽误了别人行程,弟子们这才散去
三人正欲出发,一个小身影从后院弹出来,直奔景若马前,慌得景若急忙勒马,差点被甩下来。程天德尚在门前未离去,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动怒道:“鱼存,你在胡闹什么?”鱼存却没被程天德的话吓到,抬头对景若道:“景姐姐,你还回来么?”
范如一在旁好言相劝:“落笳她们要回百草门,她们又不是咱们火云弟子,怎么会回来呢?”鱼存眉头皱成个疙瘩,瘪着嘴像是要哭,落笳急忙说:“蜀中离此并不远,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
鱼存听了这话,眉头舒展一些,抬头眼巴巴的对景若道:“景姐姐,那你明年再来好不好?”程天德和范如一都在旁给景若打眼色示意,但景若却觉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欺骗鱼存的话,有些尴尬无措的看着鱼存。鱼存人小鬼大,看到景若这般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眨巴眨巴眼,一跺脚转身跑开,边跑边哭出声来,程天德见状一拱手道声见谅,便回身去追鱼存
看着离火云教远了,范如一忍不住埋怨道:“景姑娘,你刚才骗一骗鱼存就好了,省的他一顿哭”
景若也没想到鱼存竟这般不舍自己,她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不知说什么,还是落笳深知她性子,在旁打圆场道:“这小家伙机灵的很,若是现在骗了他,明年此时保不准他还要天天问我们什么时候来”
范如一听了这话也笑了,点头道:“不错,鱼存聪明伶俐,八成到了明年还记得承诺,到时候就不好应付了。”她这些日子和落笳相处甚睦,便趁机提议道:“落姑娘,景姑娘,你们百草门与我火云教亦是极相熟,不如你回去请示令师,明年再来我们这里多住些日子,咱们也好切磋剑法”
落笳一怔,随即想到明年你们恐怕就要到我们烟霞宫耀武扬威了,我哪有时间来此,但口中却道:“鄙派比不得你们,门中弟子较少,因此除了练武还有其他杂活,恐怕没时间常来与师姐切磋”
范如一听了好不遗憾,直道可惜。景若在旁一直听着,此刻突然开口道:“今日似未见到鱼副使,没有向他辞行,似乎不礼貌”
范如一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被景若这么一打岔,立刻将刚才的事置之脑后,不在意的摆摆手道:“不用担心,鱼副使这两天有事,昨天一早便出山去办事了,恐怕这几日都不会回来,这算不得你们不礼貌”
落笳刚才也注意到鱼彭不在,但事情一多就没再想起,此刻听景若提起,心中也有些防备。火云教众人之中,她唯担心鱼彭,这段时间冷眼旁观,程天德性格直爽粗莽,其余长老只管自己手下的事,唯有鱼彭总揽火云事务且心思缜密,根据后来的表现,落笳已经毫不怀疑当日背后出手人正是鱼彭,由此看来,鱼彭的功夫亦高深莫测
今日鱼彭竟不在火云,不知这是否有什么蹊跷,落笳蹙眉。火云教周围皆遍布各种机关,因此范如一才特来送自己代为引路,但即便走出这一带,尚有数里山路,若有人在那里设伏,亦是难对付的事,若是自己一人不妨快马加鞭,且战且走,兴许能逃过,但景若就难了。想起当日入蜀地时,林中从背后那射向景若的一箭,落笳至今仍觉得心惊肉跳,现在唯一可赌一赌的,便是鱼彭根本吃不准两人武功的高下。落笳心里暗暗盼望鱼彭径向自己下手,自己打他个出其不意,还有趁机逃离的机会,她边思考边向景若那里望了一眼,恰与景若四目相接
景若听到鱼彭不在也是心下着慌,自从知道伤了落笳的是鱼彭,她便对此人有深深忌惮,再见落笳的眼神便知落笳所虑。景若略一思索,突然“唉哟”一声,身子一晃,差点跌下马去
范如一和落笳都是一惊,景若握住缰绳,脸上惊魂未定,不好意思道:“刚才为了避鱼存,我的手被缰绳勒伤了,现在略一颠簸就有些抓不稳。”范如一这才松了口气,叮咛她小心点。落笳见景若身子前挪,立刻明白过来,知道她猜出了自己心意,顺势接茬道:“既然如此,我来帮你吧。”说罢翻身一跃,稳稳的坐在景若身后,替她握住缰绳,正好如当初般将景若护在身前。景若回头对落笳一笑,落笳的双臂正好将她抱住,令她分外安心
范如一不明就里,见此嬉笑道:“落师妹好身手,”又关心的加一句:“大热天的,你们两个这么坐着也不嫌热”
景若笑着摇摇头,范如一知道景若功夫远不如落笳,此刻便摆出一副长辈的口吻道:“景师妹,我看你往日练武远不如落笳勤奋,你们乃是同门,你当以落师妹为榜样。”
景若笑意盈盈的看了落笳一眼,促狭的眨眨眼,点头称是。落笳替景若解释道:“阿若身子不好,打小就常常生病,师门中怜惜她,因此平日练功夫的事也不怎么强迫她”
范如一一副好心肠,闻言啧啧感叹。她往日便见景若冰肌玉骨,风神秀逸惹人怜爱,只是文弱的不似江湖子弟,今天才知景若有宿疾,便劝说景若身子不好更应该勤学苦练,并举出一堆例子。她在马上就着急比划练哪些功夫强筋骨,哪些功夫有利血脉。景若知道范如一乃是好心,便耐着性子听她说
正说到兴头上,范如一突然脸色一变,话音也是一滞,见落笳和景若都关切的望向自己,范如一强打着精神摆摆手道:“不妨事”,嘴上这般说着,但腹中却如痛的一阵急过一阵,由不得她强撑
落笳道:“范师姐,你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范如一痛的额头滴下汗来,她素性能吃苦,往日练功时从不喊累,但今日这肚子疼却十分难忍,五谷轮回之事,非刀剑皮外伤所能比。咬着牙再往前走了几步,实在便撑不下去了,只得苦笑着解释道:“我怕是今早吃坏了肚子。”
落笳体贴道:“既如此,你就不用送了,到这里已经快送到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找长老们瞧瞧吧,天气热食物易坏,吃的不干净可不是闹着玩的。”
范如一抬头往前看看,且喜这里离并入大路已经不远,自己也算是尽到职责了,待走上了大路,她们只要顺着路走,不到两个时辰便可到镇上了。范如一肚子里催的紧,当下不再强撑,大概指点了一下前面的走法,便拱拱手,十分不好意思的掉转马头告辞了
听着范如一马蹄声远去,落笳也不再犹豫,一抖缰绳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觉得手下一阻,景若接过她缰绳,专注的看着前方道:“慢一点,我来指路吧”
落笳一愣,立刻明白了景若的意思,乖乖将缰绳交到她手中,自己提剑在手,侧耳倾听周围的响动
按照范如一的指点,这应该是通往大路的最后一个迷阵了,在景若印象中,这个阵法靠近边缘,并不是多么复杂,但不知怎么,今日她却心中警兆陡升,丝毫不敢懈怠
因为早上出发时耽搁了些时候,此时已是巳时,日光渐盛,照的林中一片晃眼的光晕,林中闷热且安静,因为湿气大,在暑热炙烤下,林中蒸腾着淡淡的雾气,令人觉得分外沉闷
不知是否因为感受到主人的紧张,坐骑也不安的打着响鼻,不那么听使唤,似乎有想退缩的意思。但景若此时却十分坚定,紧紧的握着缰绳,由不得那马匹踯躅。她小心对照着日光辨识方向,不时的停下来心算一阵,然后毫不犹豫的在似乎一模一样的林中选出一条道路来
落笳察觉有异,低声问:“怎么,范如一说的不对?”她还记得范如一明明说向前走十五步便左转,但景若此时走的并不是这一条路
景若看看头顶的日光,皱眉道:“这阵法有变,和范如一说的不同,”她顿了顿,有些困惑道:“我记得咱们进山时,鱼存带着咱们走的阵法与这个也不一样,难道火云教还时不时调整这周围的防御?”景若素来记性极好,即便当日只走过一次,那阵法与破解法都牢牢记在她脑中
落笳想了想道:“那也有可能,这些天听到的风声,火云教最近一直在提防青城偷袭,或许是为了这个才将阵法换了,范如一兴许是一时忘了”
落笳这么说,既是景若宽心也是为自己宽心,但景若的神情却并未轻松半分。她熟知奇门遁甲之术,虽然一时还找不出解阵的办法,却也明显看出这并非临时变阵那么简单。当日那阵法与眼前这阵法绝不是一种。布阵自有布阵之道,往往从边缘至核心,一层层越发难解,阵法机关连环相扣,互为掩映。火云教深谙此术,又岂会乱了章法?刚才一路走来,那些机关都落入景若眼中,分明和眼前这迷阵没半分关联
景若怕乱了落笳的心,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只是一脸严肃的寻找破阵之法。落笳眼见自己已在这林中转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看出头绪,纵然景若不说,她心中也明白,今日恐怕是着了火云教的道了。对于景若解阵的功夫她自然不疑,先有苏澄澈当面赞赏,后有霍于意等人的肯定,落笳相信,便是放眼天下,论起神机妙算,慧心灵性,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和景若相比。因此,虽然有些紧张,落笳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便在此时,景若却勒住了马,停在原地,落笳惊讶道:“阿若,怎么了?”
景若的声音有点颤抖道:“我觉得有些怪”
落笳紧张的四下看看,觉得似乎还是刚才那片树,立刻也有点紧张:“难道,难道咱们遇到了鬼打墙?”——大白天明晃晃的怎么会有那种事,落笳是不太相信的,但想起自己此时是在西南莽莽大山中,这里素来多有各种鬼魅传说,倒也有些头皮发麻
景若摇摇头轻声道:“我觉得这个阵法一直在变,可能有人在后面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