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彭单手挽弓,身后背着两把金钩,双足如踏风飞驰而来。落笳不敢分心,提剑挡下攒射来的穿云箭,眼波一扫,发现景若已经躲在一处石岩后,立刻放下心来与鱼彭周旋
此时二人离的近了已来不及射箭,鱼彭将长弓一撇,双手握鹤嘴钩便汹汹杀来,落笳亦不怯战,参宿一挺挡住双钩,一时剑飞钩舞,金光银光闪成一片。鱼彭既承火云教武功精髓,又有家传的功底,刚猛中不失灵活,若非今日两人正对阵,落笳少不得要为他叫声好。只见双钩迭出,互为遮掩,锋利无比的刺向落笳招式的空隙,落笳虽然数次临敌,但如这般得拼上全力还是第一次,她的脸色不觉越来越严肃
鱼彭心中亦赞叹不已,虽然他现在少有出手的时候,但论功夫毋庸置疑的坐稳火云教中第二把交椅,十来年前他便是公认的唯一可和教主李崇一齐名的高手,便是放眼江湖与青城、雁荡这般大派中名宿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而这些年中,尽管教中事务冗繁,他也未尝懈怠过,每日孜孜练功不倦,私下里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现在放手一战,自己是否已不再李崇一之下
今日对阵落笳,是他这两年首次和高手过招,尽管落笳的功夫有些出乎他意料,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但却厮杀的颇酣畅,颇有酒逢知己的快意,他不觉面带笑意。幸得自己谨慎提前布下这个死局,将她二人引入此处,要是想简单的在山路上劫杀,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微微眯眼,左手横档右手前刺,落笳顺势一滑,退步腾身,一个后空翻闪过这必杀一击。鱼彭心中赞叹不已,可惜火云教年轻一辈并无如此才俊,真是令人心生惘然
他手下稍一缓,点头道:“好!烟霞剑法凌绝江湖,果然名不虚传!人道‘天汉横云’乃是天下剑法第一,今日能见识真是三生有幸”
落笳被他看破师门,不觉有些尴尬,脸色微红问道:“鱼副使既知我乃烟霞弟子,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今日出手相逼?”落笳确实想不明白,若是鱼彭察觉了自己的身份,在火云教中下手岂不方便,为何要使出这下作的手段。况且目下江湖各大门派并无和烟霞宫撕破脸,为何鱼彭要突然动手?
鱼彭看着她,只是冷笑道:“莫要多问,今日便要你二人将命留下。”他想要独吞那卷轴,自然不会让旁的人插手,非但如此,他还百般遮掩让她们周全的离开火云教,为的就是在这禁地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灭口
落笳可看他笑的古怪,心中觉得蹊跷,但此刻生死之际不容犹豫,略一迟疑,参宿便再度刺出,直向鱼彭面门。剑至身前,鱼彭只后退一小步,金钩一闪,将剑尖拨开去。落笳还欲转身再刺,鱼彭却双足发力,甩脱她径向景若而去
景若本是在旁心惊胆战的看落笳如何应付,此时鱼彭突然发难,猝不及防间立刻跃起躲闪。她既不会剑法,亦少临敌经验。此时手中虽然握着短刀,却根本顾不得用,只是一味的凭轻功后退闪避。幸得她一身轻功极其纯熟,鱼彭连连出招,倒未伤到她半分
落笳发现鱼彭刚才一招虚晃竟是意在景若,立刻转身追来,趁着鱼彭背后门户大开,参宿一闪便杀去。鱼彭却偏似背后长眼,参宿剑尖还未碰到他衣服,他突然收住金钩,双足骤然一弹,反跃出四五步,不再恋战,疾步向刚才进来的谷口奔去
落笳和景若不知他意欲何为,欲追上去,但又怕是他故意设的陷阱,落笳举剑挡在身前,将景若拉到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鱼彭
鱼彭守在通向谷口的石缝前,停住脚步,突然转身。他不知什么已将长弓捡起,对着落笳和景若的方向便射,落笳急忙挥剑抵挡,却没听到意料中的叮咚声,只觉得参宿似乎割破了什么东西,一瞬间四周皆是粉末,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
落笳急忙屏息捂嘴,景若也惊呼:“有毒。”两人连退几步,但毒烟已四处弥散开来,一时间连日光都不甚清晰了。落笳气恼非常,这里的地形如深井,除了进来石隙四面俱是高山,躲都无处可躲,没想到鱼彭竟用上这等下作手段,真是可恨之极
落笳一手用袖子掩住口鼻,提剑便向鱼彭的方向冲去,但没走几步,便听前面锐利的破空之声,这次正是穿云箭,携毒烟之威而来,落笳急忙斩落几支,却听后面弓弦声不止,看来鱼彭放箭速度很快,落笳唯恐一时不慎毒箭所伤,只得退后几步,没想到一阵噼噼啪啪之声,鱼彭又将几枚包着毒烟的弹丸射向周围。他用力甚猛,那腊封的弹丸撞在岩石上立刻碎开,毒烟散的四处都是
落笳不得已,且挡且退,只是前有利箭,周围皆是毒烟,无处可躲。景若内功远弱于她,已经抵挡不住开始不住的咳嗽,如这般下去,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要丧身在此。落笳心中焦急万分,正向不顾一切的再冲出去一次,突然想起一事,不觉大喜,拉着景若便向后奔去,踏入身后甬道之中
果然此处因地形并未有什么毒烟进来,刚一进甬道,两人便觉得眼前光线骤暗,空气中带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一阵阵冷风从甬道深处吹来,寒意彻骨,登时令人忘记外面正是暑热天气
景若喘息了一阵才止住了咳嗽,落笳小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看是否有机会杀鱼彭个出其不意。没想到过了片刻,只听几声极轻的脚步声走近,落笳绷紧了后背,握住参宿,等着鱼彭再走近些,没想到鱼彭的脚步却停在了甬道外,稍过片刻,又是一阵穿云箭攒射。此处不比石隙中曲折,因此穿云箭畅行无阻,落笳无奈,只得拉着景若继续往深处跑去
甬道从地面开始,缓坡向下。跑了半天落笳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潮湿阴冷之气愈重,估摸着现在应该是在地下了,好在身后已经半天没有穿云箭的声音,不知鱼彭为何停手了,也许是为了迷惑自己,落笳想着脚下就慢了下来
“小心!”景若一声低呼,拉着落笳扑倒在地
落笳只觉得后颈一凉便趴在了地上,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就在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把□□悄无声息的划过,又划入旁边的黑暗中,如果不是阿若拉住自己,恐怕此时已被长□□中
“这是?”一想起自己现在所立的地方,落笳顿时吓得浑身一冷
“没什么,那是防着盗墓的,突然出现有些吓人”到了这等境地,景若的声音倒有几分镇定,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我刚才看了一下从门口到这里的距离,大概从这一段起,周围机关便躲起来,咱们要小心一些”
落笳登时踯躅起来,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往前古墓机关,往后是毒烟利箭,她做不出决断,只能试探的问道:“这里的机关会不会很厉害?”
景若想了想道:“我觉得不会。”见落笳尚存怀疑,景若又解释道:“这里既然世代都是火云教的禁地,我想他们一定是早已进过这里。你看这四下虽然阴暗,但却干净,可见已经打扫过了,也就是说,这里能夺命的厉害机关肯定早已被毁坏”
落笳听她说的有道理,但刚才明明有利刃划出,景若看出她疑惑接着道:“我猜那是鱼彭临时安上的。”说着,她站起身来,还不待落笳拉住她,她便顺着旁边的石壁摸过去,然后露出自信的笑:“果然,这里明明有五个基座,却只安了一把□□,可见很是匆忙。你还记不记得范如一说的,鱼彭昨日才离开,恐怕就是来这里布置了。只是这些机关已经陈旧,而且安装起来需要专门的工匠,我想鱼彭仓促之间,是安排不了多少机关的。”
见景若如此胸有成竹,落笳也松了口气,紧张之感一去,脑中立刻将许多事串起来,她恍然道:“不错,鱼彭肯定是在这里特别做了安排。他刚才虽然与你我动手,但我看他并未出杀招,恐怕只是探咱们的虚实,然后再用毒烟和穿云箭将咱们赶到此处”
落笳越想越清楚,轻轻抚掌道:“一定是这样的,他根本没想到咱们能在暗中逃过这些机关,否则若是他在甬道口燃起毒烟,那咱们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说到这里,她不觉笑起来:“可是他没想到,有你在他的机关都成了摆设”
景若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幸亏这里四下昏暗看不清她的脸色,她低声道:“我也是以前看郭璞的书时,一时兴起翻了翻其他有关的记录,没想到此时用上了。”边说着她往周围看看道:“我看这墓道掘得并不大,砌的也不精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设计的,里面的机关恐怕也是有限,不用太担心”
听她这么一说,落笳倒有了主意。鱼彭应该在靠近甬道口的地方,他居高临下有地利之便又有弓箭在手,自己若是硬闯恐怕很难出去,而进到墓中反而危险不大,又有景若在旁相助,如能把握机会,在里面利用地形将鱼彭击杀更有把握
落笳主意一定,也不觉得多么怕了,她将想法说给景若,景若略一思忖便知此议可行,点头道:“可以一试,墓室的结构都差不多,里面的路径咱们应该很快能摸熟了”
有了景若的首肯落笳更觉有信心,提着剑拉住景若便缓缓往里走,看着前面一片漆黑,她转头笑对景若道:“阿若,你怕么?”
景若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怕还是不怕,听了这话只是看了看落笳好奇道:“怕什么?”她当年沉迷于郭璞时,没少读相关的书,更是和钦天监的官员议论过数次如何选吉壤,连当年在建的皇陵都进去看过,今日到此毫不觉得害怕
落笳被问的无语,才想起来景若自为医者常睹生死,又精擅奇门遁甲只说,从刚才的话中来看,恐怕对风水阴宅之学也颇精通,自然是不太怕了,当下苦笑摇摇头
景若却拉住落笳道:“你是怕鬼么?”
落笳不知如何回答,似乎这时候承认自己怕了有些丢脸,但若说一点不怕倒也违心。景若握住她手,一本正经的安慰道:“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能打赢鬼,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落笳听她这么严肃的语气,哭笑不得道:“打不过呢?”
景若认真道:“打不过大不了咱们被杀了也就成了鬼,和他们一般,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左右都没什么可怕的”
落笳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道:“很有道理。”
被景若的歪理这么胡搅蛮缠一番,落笳也觉得似乎没什么可怕了,心中愈发轻松,看着前方的黑暗也无所畏惧,拉着景若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