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苍茫透碧树,虹霓浩荡披龙脊
此番景若初登烟霞,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但翠峰叠嶂飞瀑千尺,忽而云雾飘渺忽而金光万丈,苍鹰雄飞猛兽疾走,昆仑万千景象变幻,竟令她直忘了心中担忧,飘飘然似梦似真。转念想起这便是落笳长大的地方,是自己初见落笳时向往不已的地方,更是心潮澎湃不已
苏澄澈倒没有这么激动,但能来烟霞,见识传说中的烟霞剑宫,她也是颇不平静,因为一直和江湖交往不多,烟霞宫在江湖人士口中是个迷境般的所在。虽然苏澄澈对这一评价颇为不屑,但今日身临其境,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风景不赖
落笳一直缀在景若身后,生怕景若登山吃力,好在景若甚是轻松才让她放下心。越靠近山顶她心中越是沉甸甸,不知道师叔师伯们会如何待阿若,虽然断不会如铁家叔侄那般,但恐怕冷言冷语是少不了了,他们是否会信了阿若的辩解,相信她不过是无辜为人所利用,那就全然不知了。落笳一时担忧景若,一时又想起师父,心里百般纠结,一路默然无语。还好苏澄澈还如平时一般对她不断揶揄,才令落笳分心片刻,不至于将心里的担忧太显露出来
离山顶还有约莫一里路时见到烟霞宫的石碑,孙振鹭等人不觉一振,脚下加快步伐,不一时便到得山顶,守门弟子赶忙去通报,不一时鲁一平等人俱迎了出来,将孙振鹭请入房中,一众弟子也有人安排去休息
见到孙振鹭,鲁一平惊喜道:“师兄,你此番回来的比我预想的早了许多”
孙振鹭端起茶痛饮一口,形容愉快道:“我们此番可谓有奇遇,真正是你们怎么也猜不到的,不但弟子们全然无损的都带回来了,还遇上了想不到的人”
梅亦情听得弟子们都平安先是松了口气,又好奇道:“什么想不到的人?”
孙振鹭哈哈大笑道:“我竟是在魔教里碰到了钟离子前辈,你们说可奇是不奇?”
众人闻言皆相顾诧异不止,虽然经雁荡门一事,已还周丰年一个清白,但钟离子确是失踪已久,烟霞宫及其他江湖人士,也多以为他已为人所害,没想到孙振鹭居然遇到了他,还是在魔教之中,众人的惊讶可想而知
孙振鹭便将此行经历细叙一遍,众人边听边啧啧称奇,听到吐蕃人竟然千里奔袭倾覆了魔教,更是议论纷纷。孙振鹭又想起来落笳所述,吐蕃国师武功之高说于大家,更是惊得众人啧啧不绝,只是说来说去也不明白吐蕃和魔教有何仇怨
郗盛捋须想了半天,问道:“如此说来,魔教教主竟是死了没有?”他年纪长于众人,当日魔教肆虐之时他已是烟霞中坚,曾带弟子下山去阻挡魔教,虽然去的迟了,没有赶上与魔教交手,但魔教的残忍他曾亲眼所见,感受比在座之人更要深入一分
孙振鹭摇摇头道:“未见尸体不敢妄下结论,不过吐蕃人屠戮极惨,魔教之中血流遍地,我们找了几天,也只找到几个活口,恐怕教主也被杀了,只是那里已经成了乱尸窟,想要找出来几乎不能了”
郗盛点点头不再说话,甚是满意于他的回答,魔教被诛江湖从此去了一大害,虽然是吐蕃人所为,但依然是桩痛快事,不觉面露笑意。钱文敖抚掌道:“好!好!吐蕃人倒做了一桩大好事!”
孙振鹭这才想起来道:“对了,我还遇到一人”,众人已被他这番经历惊讶不已,听到这话不觉提起精神,纷纷望向他
孙振鹭表情却不似之前那般兴冲冲,有点复杂的望了鲁一平一眼道:“我们在魔教找到了景若”
“唔?”听到这个名字鲁一平稍一迟疑,才想起来这是谁,脸上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梅亦情急忙探身问道:“怎么会碰到她?开云不是说她被什么将军接走了么?”
孙振鹭摇摇头,将事情前后细细解释一番,包括自己和钟离子谈论景若的话也一一转述,末了道:“我已将她带回来了,对了,还有雁荡门王领春那个女弟子叫苏什么的”。在他说话时鲁一平始终眉头微蹙,听到这话眼帘微垂片刻,表情复平静下来道:“既然如此,便请她来见见吧”,说着便唤人去通传,梅亦情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有些犹疑
孙振鹭刚才特意安排了人陪着景若和苏澄澈,名为陪着其实便是监视着,还好礼数倒是周全的。落笳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回房梳洗休息,而是留在客房陪在景若身边。很快景若的身份便被传开,客房门前多了许多“路过”的烟霞弟子,虽然不敢喧闹,但难免指指点点。景若倒行止从容似乎对屋外的声音充耳不闻,苏澄澈却有些恼了,不过好歹她有些分寸,没有当场和烟霞弟子动起手,落笳心中也有些烦恼,干脆起身去关门。哪想诸位同门看到她露面,惊讶之下议论声更大,落笳双颊赧然低下头去,哪想突然觉得手上吃力,似乎有人抵住了门,落笳诧异的抬头,却见顾惜竹面色冷峻站在门前
“师姐”落笳叫了一声,脚下下意识的想后退一步让她进来,却突然猛醒过来,脚步不动抵住门,语气恭敬道:“师姐你有什么事?”
顾惜竹一怔,没想到落笳居然会拦住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脸色稍柔和道:“听说你们回来,我来看看——”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毛病,只得改口道:“听说你们把景姑娘带来烟霞了?”
在顾惜竹严厉的眼神审视下,落笳突然有些心虚,顾惜竹是同门中唯一一个知道景若和自己真实关系的,她有些犹豫,既不愿违拗了师姐,又不愿委屈了阿若
却听耳边清越一声:“顾姐姐,好久不见了”,落笳惊讶的转头,景若站在旁边面色坦然,微笑和顾惜竹打招呼,仿佛心中全无芥蒂
见景若如此,顾惜竹反而一迟疑面色有些不自然,她自觉问心无愧,所作所为俱是为了门派及师妹,但是此刻与景若对面而立,却依然有些尴尬,只能略点点头道:“景姑娘,确是好久不见了”
顾惜竹本是听说师叔带了景若回来,落笳又陪着一起,所以特来此看看,但真的被景若客客气气的让进屋里,反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有些别扭的坐下,这才找个话头对落笳道:“大老远的赶回来,还不快回去休息一下”,目光在房中一扫道:“景姑娘和苏姑娘这里有我呢,你不必操心了”
落笳听了这话却站着没动,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道:“没事的师姐,我不累。阿若和苏姑娘第一次来烟霞,我本应尽地主之谊”
顾惜竹听了这话,抬眼见她始终靠前半步挡在景若身前,心中便有些不快,只觉得这些日子来,自己的苦心全被辜负了。她的眼神复又凌厉起来,看了一眼落笳道:“难道我招待不好她们么?”
落笳默然无语,低头避过她的目光,身形却始终不肯退让
正在此时,门外却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小弟子,见了顾惜竹在此,赶忙停下行个礼,才道:“景姑娘,苏姑娘,掌门和诸位长老有请”
落笳猛然看了景若一眼,目光中满是担心,但既然掌门有召,自然她无法阻拦,她赶忙前一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落笳!”顾惜竹将她的表情全看在眼中,心中又气又怒,既气落笳很铁不成钢,又恨景若这妖女居然这般本事,倒一路追到烟霞来
落笳听语气便知顾师姐怒甚,但她既不愿当面顶撞师姐,更不肯让景若独自去冒险,两相权衡,还是硬着头皮违拗了顾惜竹的心意,低眉垂首道:“师姐,有些事情我怕阿若说不清楚,我陪她去好解释”
哪想那个弟子赶忙道:“掌门只说要景姑娘和苏姑娘去,并没有叫其他人”,落笳愣了一下,这才作罢只好深深的看了景若一眼,又看了眼苏澄澈,苏澄澈面无表情微微点点头,落笳这才放下心不再坚持
景若和苏澄澈随着小弟子走了,只余落笳与顾惜竹在屋内,两人竟一时相对无言。半天落笳才诺诺道:“师姐,我先回房去了”,没有听到顾惜竹答话,她抬眼一看,顾惜竹坐在椅上,正盯着自己看,落笳脸颊发烧,顾惜竹缓缓点点头道:“你去吧”
一只脚刚跨出房门,只听顾惜竹在身后轻叹一声,感喟道:“周师伯待你恩重如山,你要记得他是怎么被人所害的,罢了你快回去吧”
听顾惜竹突然提起师父,落笳心上仿佛被重击一下,连脚步都慢了一下,她无声的点点头,似乎之前那种悲痛委屈又自责的心情又回来了
落笳闭上眼忍了一下眼泪,面无表情的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