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天空已是一片白色
火堆已经熄灭,余烬冒着白烟散落一地还来不及收拾。三妹娃已经逃走,尽管她的异状让大家吃惊,但所有人还是松了口气,大抵经过了这样一夜,人人都乏了,议论了一会儿便散了,笼罩着寨子的恐怖与惊惶逐渐淡去,寨子似乎又恢复了静谧平和的气象
族长已经安排了人手将三妹娃的娘送回去,大巫师也亲自选了人上山去追三妹娃,她受了伤,逃走时留下血迹,应该不太难追到
落笳和景若本也想去,但却被大巫师拦住了,尽管落笳武功高超,但她们毕竟不熟此地山势,贸然上山很危险。胡乱吃了点东西景若便睡了,落笳躺在她外侧闭目养神,三妹娃那可怖的样子总在她脑海里盘亘不去,她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苗家秘术,没想到却这般深不可测阴戾难度,落笳心情有些波澜
她刚要翻身,却听门外有脚步声,紧接着一阵叩门。落笳赶忙去开门,来人是大巫师身边的年轻弟子,见到她便恭敬道:“落姑娘,师父请你们闲下来去找他”
景若也被吵醒,坐在床上有些茫然的揉着眼睛,落笳看她这样子不觉笑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昨晚上太累了”
景若无谓的摇摇头:“已经醒了就睡不着了,可是大巫师叫咱们去?”
落笳点点头:“并不是很急,你再歇会儿吧”
景若却已坐在床边梳理长发:“没事的,我本也睡不了多久,不如现在就过去”
待两人赶到,才发现大巫师已经等了许久了,见她们进来,大巫师的弟子和族长便止住话头告辞出去,大巫师也并不多留,抬手招呼景若到身边
景若有些好奇大巫师找自己什么事,没想到大巫师居然拿起身旁的卷轴递到她手中
景若惊讶的捧着厚厚的卷轴,一时没有打开,大巫师温和的笑笑,缓缓道:“这是老朽余暇时记下的一点点东西,觉得与你很有缘,便想托付给你。里面多有见识浅薄处,令景姑娘见笑了”
景若这才明白大巫师唤她前来的用意,急忙将那卷轴展开,匆匆忙浏览一遍,表情越来越惊讶,待看到最后脸色大变,受宠若惊又惶惑道:“此卷所记,俱是您一生心血所系,可谓字字珠玑,我资质愚钝,何敢受此厚赠。况且此卷中还有许多密不外传的东西,我一个外人,恐怕不妥”
大巫师依然笑的慈祥:“景姑娘何必过谦,你天资之高,实为老朽一生仅见,仅凭最基础的医理,便能解蛊,这般功夫便是那最好的蛊师也要赞叹。这些潦草文字能到得你手中,也算是了了我多年的心愿”
景若还要推辞,大巫师却摆摆手:“景姑娘,人和人之间是讲个缘法的,我之所以将它交给你,也是觉得与你有缘,并不是为了其他,你只管收下吧。至于那些所谓的秘术——”大巫师脸上露出释然又放松的笑容——“其实终究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大巫师说完这话,便微笑着看着景若,目光坚定似在交代极重要的事,景若自知无法推辞,只得将那卷轴收下。大巫师又与她们闲话一时,得知去追三妹娃的人手还没回来,落笳不免担心道:“可会有危险?三妹娃年纪这么小,背后定有主谋,却不知藏身何处”
大巫师也严肃起来:“我推测三妹娃伤后,便是往主谋处而去。去追的几个人都是通些医术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若有线索,他们便会立刻回报”
落笳听到这放心一些,看来眼下只能等着消息了,
待两人离开大巫师的楼阁远了,落笳才好奇道:“阿若,大巫师赠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很贵重么?”
景若微微喟叹,有些感慨的将那卷轴卷起看了看,喜悦又有些茫然道:“我刚才匆匆看了一遍,这里记的是许多苗家独有的药方,医术,似乎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典故传说,应该都是大巫师用了毕生之力搜集整理的”
落笳点点头,这才明白过来大巫师竟将这样珍贵的礼物给了景若
景若顿了顿,看着她似乎有些犹豫——“最后面,记了许多蛊术还有解蛊的方法,都是此前我从未见过的,恐怕是第一次这么完整的被记下来”
听了这话,连落笳也禁不住低声惊呼起来。能得到苗家的独门医术已是幸运至极,至于蛊术与解蛊的方法,那是连青苗都不甚了然的秘术,大巫师居然毫不犹豫的传给景若这个外人
景若亦自语道:“大巫师有那么多弟子,我看其中有些资质也不差,大巫师何以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落笳想起刚才大巫师的话,也只能感慨:“这大概便是缘分了”
景若像是想起什么,笑着道:“这下倒是让你吃亏了”
落笳奇道:“我吃什么亏?”
景若看着她,双眸清亮盈盈带笑:“当日我为了赶时间,才非要坚持翻山走近路,哪料到居然被困在这里,算来算去,恐怕也快不到哪里去,总还是耽搁你的事。倒是我在这里得了这么一卷宝书,说起来可不是你吃了亏”
落笳听她这一解释,也忍不住噗哧笑出来:“我倒不觉得吃亏,横竖来长了回见识也不错,也不是要赶着去火云教。况且嘛,你得了宝书便如我得了一般”
景若本还欲与她斗嘴玩,听到最后一句却一下子飞红了脸,虽然和落笳在一起这么久了,但落笳性格沉稳,甚少说这样的话,此时突然听到,景若心中又害羞又有几分甜意
落笳这才想到话中之暧昧,一下子也觉得双颊微烫,笨口笨舌的解释道:“就是说,你的医术高了,我自然是高兴的很”
景若促狭又玩味的飞快瞥了她一眼,落笳登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回到屋中,景若顾不得歇息便迫不及待的展开卷轴,如饥似渴的读起来,落笳起初还站在她身后看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索性自己去屋外看看有无新消息
她刚到门口,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老文满头大汗的出现在落笳面前,气喘吁吁道:“贵人,能不能,能不能,求求你,别杀三妹娃”
落笳不禁蹙眉道:“怎么了?”
老文此时喘息才定下来一些,苦着脸道:“阿青嫂,就是三妹娃她娘,已经受不了晕过去好几次了,真是让人不忍心啊,能不能求求你们去跟大巫师说个情,留三妹娃一条性命”
落笳也有些同情那个略佝偻腰,又黄又瘦的妇人,但此事关系重大,岂能因此改变,当下叹口气,温言道:“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三妹娃中蛊已深,留下来肯定为祸不浅,恐怕就是大巫师也不会心软”
老文双眉抖了抖,看上去极苦恼:“就没有什么法子不杀那孩子么?大巫师肯定有办法的,对了,还有景姑娘,景姑娘医术那么厉害,肯定能把三妹娃治好对不对?”
他想起景若用药如神,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兴冲冲的连脸上痛苦也减少了一些
“不可能”——只听屋中飘出一句冷冷的声音,景若缓缓走出站在落笳身侧。她刚才已经听到两人的对话,老文到现在还来说这些梦话,让她有些心烦
老文一见景若那面如凝霜的样子,立刻有些缩回去,半天才颤颤巍巍道:“景姑娘,你就不能想法子,就留三妹娃一条命就行了”
景若毫不犹豫道:“三妹娃中蛊已深,已非药力可救”
老文还要说什么,景若没好气道:“到底是三妹娃的命重要还是全寨子人的命重要,你自己想清楚,你是不是想等着她害死所有人?”
老文被景若几句话训的低头不语,却又心有不甘,想了半天,他抬头固执道:“可我看阿青嫂都快不行了,要是三妹娃有个三长两短,阿青嫂肯定也活不下去,太可怜啦,我看不下去,我心没那么狠”
落笳听了这话好气又好笑,这分明是抱怨自己与景若。景若一言不发的盯着老文,老文被她冷冰冰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想想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阿青嫂也的确可怜,不觉痛苦的低头长长叹气,一脸颓丧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景若淡然道:“我跟你去看看阿青嫂”
老文无比惊讶的抬起头,却只看到景若表情无任何变化,依然一身冰霜,目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道:“三妹娃没得救,她娘也许有救”
老文不知景若是否在应付自己,但已然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在前面带路
落笳也有些意外,好奇道:“怎么突然做这决定?”
景若轻轻咬了咬嘴唇,没作解释,落笳笑笑也不戳破她是心软了
老文在前面絮絮叨叨一如往常,细细的讲述三妹娃的爹娘都是多好的人,可惜阿青年纪轻轻就病死了,阿青嫂又是怎么一个人将三妹娃拉扯大,母女两人相依为命
他自己越说越动情,不管落笳和景若是否在听,自顾自痛心疾首道:“莫说阿青和阿青嫂,便是他俩的爹娘都是顶好顶好的人,不知怎么就造了这孽”
落笳听着也动了恻然之心,刚才抓住三妹娃时,她娘那凄厉的哭声犹在耳边。她转头看看景若,景若面无表情,不知是否在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