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不久,便见山岩相接处现出一道裂隙,约莫丈许宽,从外面望去如山洞般,不知其深几许,其中隐隐有光。此时浓雾比刚才更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腥气,队伍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前面的人纷纷拔出弯刀,阿青嫂也不由自主的往大巫师身边缩一缩。景若贴在落笳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落笳不禁取笑道:“怎么?你怕了么”
景若脸色发白,轻咬嘴唇,显然是有些怕了,听到这话却偏嘴硬道:“哪里怕了,只是累了”说着,便要将手从落笳掌心抽出。落笳轻轻一笑,也不戳破她,只是将她手捉牢
大巫师随着几个人的指点走向洞口,果然见到岩壁上挂着几缕血迹并布条,阿青嫂一见便捂着双眼,还没哭喊出声便被旁边人按住,只在喉中发出呜呜的哭声,想来那必是三妹娃的衣衫
众人不敢耽搁,纷纷点起火把拿起武器,一个接一个走入洞中,大巫师依然令落笳与景若随在队尾。阿青嫂不知是害怕还是虚弱,走起路来浑身都在打哆嗦,却也不敢拉下一步,紧紧跟在大巫师身边
洞中凉风嗖嗖,周围温度骤降,洞中十分潮湿,脚下岩石湿滑,两边石壁有些还在往下淌水,众人都走的小心翼翼。落笳举起火把四下看看,只见这石洞内虽然湿润,却寸草不生,只有青苔遍地。往上看去洞顶甚高,因是两块巨石缝隙交叠而成,顶上不时有裂隙,透出一线天光
越往里走水气越大,腥味也越来越浓重,令人觉得烦闷作恶。大家此时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知为何,落笳觉得十分不安,似乎有巨大的危险在前面,她轻蹙眉头握紧参宿,景若在旁举着火把更是不敢有半点分心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呼,队伍随即一阵骚乱,落笳心头一震,抽出剑来,大巫师亦立刻沉声发问,不一会儿一个男子急忙忙跑过来,回了几句话,大巫师一愣,旋即笑起来,摇摇手让他回去。景若这几日听的多了,也能懂一些土话,加上看他比划,便笑着对落笳解释道:“原来是滴下来的水掉到火把上,将火星溅起,并没有什么大事”
虽是一场虚惊,但这么一折腾,大家心中的紧张沉闷似乎被冲淡了一些,整个队伍重又恢复了些生气。落笳却没有将参宿收起,她心头警兆犹存,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
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队伍骤停,但这次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还不等人来报,大巫师便拔身向前,应是发现了什么,落笳和景若也急忙跟上前去。前方一群壮汉擎火把肃立,如人墙一般挡的严严实实,见大巫师过来,自动让开一条路,却默契的将跟在后面的阿青嫂挡在外面
落笳见着景象心中咯噔一声,恐怕三妹娃已是没活路了,然而待到挤过人群一看,眼前的景象依然将她惊得几乎失声叫出来。只见前面的墙角处,盘着一条水桶粗的巨蟒,三妹娃被巨蟒缠死,早已没了生息。更可怕的是,她腹破肠流,已被巨蟒撕裂
景若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落笳也深吸几口气才没有失态。纵然想到三妹娃可能已经性命不保,但她死状如此凄惨,依然令人心惊胆战
落笳半天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发现旁边大巫师也面色如土,虽然他表情如常,但微微颤抖双手足以代表他的心情。大巫师低喝一句,立刻有人手法娴熟的去巨蟒身边查看,巨蟒一动不动,那人低唤一句,景若附在落笳身旁道:“他说这蟒蛇已经死透了”
落笳吃了一惊,自见到这巨蟒以来,便觉得冷戾之气浓重,杀气扑面,似是大敌当前,她一直紧握着参宿剑柄,准备随时迎战,没想到这巨蟒已经死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如蛇蜕般被人肆意摆弄的巨蟒,心中警觉不减
这些人对巨蟒又怕又恨,此时得了大巫师吩咐,立刻上去在蛇身上补了两刀,才开始在巨蟒周围撒药草,不一会儿,药气便在洞中弥漫
阿青嫂趁他们忙活着,挤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一声凄厉的哀嚎,跌坐在大巫师脚下。景若急忙去扶她,大巫师也俯身低声劝慰,又叮咛景若几句,景若蹲身轻轻揉着她虎口
几个手快的踩着巨蟒身体便去拉三妹娃的尸首,大巫师恰在此时转身,见状大惊失色,竟用官话脱口而出:“快用喂了药的刀将它拦腰砍断!”
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踩在蛇身上,转头看着大巫师一脸茫然,大巫师这才醒悟过来,又用土话重复一遍。然而为时已晚,几人只觉脚下一动,立身不稳,纷纷跌倒在地。刚才还毫无生机,如一块破布般任人踩踏的巨蟒,突然绷紧身体活了过来,劲若苍龙,滑如游鱼,昂然仰首,转眼间便将那几人紧紧裹挟起来
它速度极快,仿佛刚才的刀伤和蛇药都未能伤它半分。显然它受到这意外的惊扰非常愤怒,身子交缠,整个石洞中都能听到骨头“嘎嘎”的摩擦声
周围人俱是大惊,他们长居山中,蛇虫都是常见之物,但这么大的巨蟒却从未见过,此时见这巨蟒发怒,不觉都定在原地,还是大巫师一声怒喝,才将他们惊醒,纷纷举刀相救
这一幕起之猝然,景若蹲在阿青嫂身旁已怔住,落笳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二人拉起便往后退去。那边愤怒的巨蟒早将几人死死缠住,几人面孔扭曲极其痛苦,口中喷出血沫,转瞬便不再挣扎,看样子绝无生机
几个活生生的人眼睁睁的被巨蟒杀死,这残忍的景象终于激起其余人的勇气,为首的一个汉子睚眦尽裂,大喝一声,抡圆了弯刀,不顾性命的冲上去。在他的带动下,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往巨蟒奔去。落笳见此,对景若叮咛一句:“别动”,抽剑飞身向前,欲助他们一臂之力
景若有些茫然的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紧张的将自己的衣袖攥紧,却没注意到身旁阿青嫂已是面色大异,刚才还虚弱惊怖的样子,此时却精神奕奕,双目炯炯仿佛被狂热点燃了一般
景若盯着落笳的背影,觉得怀中阿青嫂似乎要坐起,便头也不回的按住她道:“你别怕,别往前去”
阿青嫂却没有回应,景若听到耳边一个陌生的声音如吟唱一般,念出一段闻所未闻的话,似歌又似念白,明明语调清晰,却听不清是在说什么。不知是什么内容,只觉得闻而心惊,令人顿觉毛骨悚然
她转头惊讶的看了一眼阿青嫂,这才发现阿青嫂的异状,她正盯着前面的巨蟒,眼中无比热切,口中念念有词,仿佛中了魔症一般,此时看起来,分外诡异吓人
景若急忙道:“阿青嫂,你?”
阿青嫂却像没听到她的话,沉醉的一直念唱,脸上似抽搐又似在笑。此时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的对付巨蟒,并无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景若既惶惑,手边又无寸铁可御身,吓得慢慢退到一边,贴着崖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阿青嫂似乎终于注意到她,停住了口中的念唱,猛然转身与景若四目相对。景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此时盯着她的眼睛,景若才惊觉这全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可怜巴巴的女人。她眼中似有火,在熊熊燃烧,矮小的身材似乎也高大起来
景若贴紧崖壁,觉得喉咙干涩,正要出声去喊,只见阿青嫂诡异一笑,抬起手迅速结个手势,咬破舌尖喷出口血,景若便觉眼前一片模糊,浑身发软,沉沉倒地
便在阿青嫂的咒语停住时,巨蟒的身躯也是一震,随即松开已经断气的猎物,仿佛陷入疯狂一般,巨尾一扫,将为首的几人摔在崖壁上,掉转过头,不顾一切的迎人而来
刚才还勇猛无比的苗家汉子亦被这一幕震慑,虽然不至于立刻转身逃走,却也停在原地不敢动弹。然而巨蟒此时不知受了何种刺激,比刚才更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人前,张开血盆大口,喷出漫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血雾
开始几个勇敢的汉子还不顾污秽,迎着血污冲向巨蟒,但这血污似是有什么古怪,没跑上两步,沾到的人无不丢了兵刃,倒地痛苦哀叫,不一会儿便手脚抽搐没了生息。落笳在旁看的心惊肉跳,幸亏她还没来得及冲杀到最前面,眼见血污也赶忙参宿如飞悉数挡下,才不至于遭此厄运。看来此蟒大有古怪,不敢轻举妄动。大巫师此刻也意识到此时诡异,急忙呼喝几声令众人先后退
但有两人似乎已被这一幕惊得失去理智,在紧张与恐惧下,竟不顾一切的拔刀冲着巨蟒冲去。巨蟒并未再喷出那夺命血雾,但却游刃有余的昂首做出攻击姿势。然而那两人此刻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全然无视这近在咫尺的威胁,弯刀如月,横劈下去
“铮——”一声锐响划破洞中的血腥的黑暗。因着这不大的声音,每个人心头都是一沉。两把锋利的弯刀,全力之下,巨蟒竟毫发无伤,连皮都没有破
那两个不顾性命的汉子,似乎也被这景象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巨蟒却骤然而动,它此时已是极怒,突如暴风,腾云而起,像座山般劈头压下,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两人已化作地上的血迹
洞中一片安静,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
吟唱忽然从众人身后响起,一点点声音越来越大,那歌声仿佛从远古传来,带着血腥之气,刺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