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师听到这话,双目陡然睁大,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就连阿从这个名字,也几乎快要被他自己忘掉
大巫师紧紧握住阿青嫂抓着自己的手臂,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阿青嫂听了这话,脸上表情抽动,从喉头深处发出一阵“咻——咻——”声,在石洞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落笳趴在地上,只觉得头皮发麻,半晌才领悟过来,原来她是在笑,只是这笑声过于吓人了,好像被捏住喉咙一般
大巫师与阿青嫂的脸近在咫尺,眼见她这般异状,却无法挣扎,半天阿青嫂才停住笑声,直勾勾的看着他道:“阿从,阿从,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大巫师瞪大眼睛望着他,突然不可思议喃喃道:“你,你,不可能!”
阿青嫂似笑非笑,她脸上仿佛是贴了张假皮一般,表情诡异的很
大巫师怔怔的瞧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渐渐变得绝望、痛苦,甚至有一丝莫名的安慰与喜悦,终于,他又平静下来:“朋生,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那被叫做朋生的阿青嫂听了这话,再次发出“咻咻”的笑声,越笑声音越大,仰起头来,对着那黑漆漆的洞顶,仿佛疯了一般连笑带喊,只是她声音古怪,喊叫起来声音不怎么大,倒是锐利刺耳。落笳苦于无法用手捂耳,又提不起内力,只能闭目生受了
笑了半天,仿佛将心中郁结之气抒发一些,她复又低下头,对大巫师咬牙切齿道:“是啊,我还活着,不亲手杀了你,我怎么会死”——这句话她说的十分用力,全然不是阿青嫂往日的声音,到最后几个字,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落笳在旁听的字字清楚,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倒是大巫师听了这话,长叹口气,闭上眼竟流下泪来,口中哀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朋生见状冷笑一声:“你此时又装什么大彻大悟?是不是这么多年被人供着,你真把自己当成神明了?你做过的事,是不是都忘记了?我可是没有忘!我阿爸阿妈和阿妹,都没有忘!”
大巫师睁开眼,近乎哀求道:“我并没有忘,真的,朋生,这么多年,那件事一直在心里刺着我,每天夜里,每天夜里,我从来没有好过”
朋生听了这话一怔,抓住大巫师的手不觉松了下来,但随即,他眼神又凶狠起来,提起大巫师,贴着他的脸道:“你说谎,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放了你。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我想的都是怎么亲手杀了你”
大巫师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怕被你杀,这么多年我一直梦到你和你的亲人杀了我,那样我死的时候内心无亏,死后不用再受折磨。你没死,我真的很高兴”说道此处,大巫师停顿一下,紧接着几乎哀求道:“是我欠你的”
朋生冷哼一声,不发一言,只冷冷的看着大巫师。大巫师转头看了一眼,露出痛苦的神色:“你杀我我自会就死,但你何必这般大开杀戒,累的如此多无辜的人?”
朋生听了这话,讽刺的看着大巫师:“无辜?那也是你们青苗这么想。试问这寨子里哪个人是无辜的?当年那件事,那一户手上没有沾过我们的血?我们黑苗就该死么?我问你,我问问你们,我们是黑苗,所以我们都该死么?我阿妹死时才七岁,她有什么错?”——他说着,声音又大起来,几乎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
面对这质问,大巫师沉默无言,只将目光转向一旁,表情凄然痛苦,似是不忍想起当年的事
然而朋生却似乎在大巫师的痛苦中得到了极大的快乐,他用那怪异的嗓音干笑几声,厉声中带着满足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的,我也永远不会忘了,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仇人。当年便是阿青的爷爷杀了我家人,所以我先杀了阿青全家,再杀了你,把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人全亲手杀了!”
大巫师脸上一震,握住他手道:“阿青,连阿青也是你的杀的?”
朋生得意道:“不错,你没想到吧,我早就动手了,可笑你近在咫尺居然毫无察觉。我先杀了阿青嫂,再用她的血为蛊,装作她的样子,便大大方方的进了寨子。然后杀了阿青,你们居然还以为他是自己病死的”——说到此处,朋生转头往洞穴深处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最后再把这小孽种炼成蛊,好助我成大事”
朋生语气中充满了得意的怨毒,配上他怪异的嗓音,落笳听的出了一身冷汗。她此时才大概明白了事由,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蛊术,竟能令人变了模样,当真不可思议。再想到这人狠毒至此,竟能杀人后以血为引炼蛊,当下觉得浑身似被蚂蚁爬过一般,说不出的恶心
大巫师听罢摇摇头又点点头,叹气道:“你居然真的炼成了这‘秘血蛊’,这门蛊术失传已久,没想到终于被你学会了”
朋生听了愈发得意:“不错,当日你我还是少年时,常在一处较量蛊术,可如今,我不但炼成了这天下最厉害的蛊术,更是在你眼皮下面杀尽了青苗人”他越说语调越高亢,几乎要放声大笑出来
落笳暗暗吃惊,没想到大巫师竟然也练过蛊术,他是青苗的巫师,怎么又会练蛊术?而朋生接下来的话,更令她惊讶不已
“当年我曾经十分羡慕你。你和我一般年纪,已经被大巫师收为弟子,地位高,又会读书,认识字,还会说官话,连寨子里的大人们见了你都恭敬的很。我却是个不起眼的黑苗小伢子,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居然是我把你逼得无还手之力。”——他说到此处不觉胸中热血翻腾,仰起头来长啸一声才觉畅意
朋生抓住大巫师的领子道:“阿从,我来问问你,若是当年知道有今日,你还会不会教我说官话,跟我做朋友?”
大巫师双唇颤动,不知是被他伤到了还是情绪激动,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会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朋生听了这话,盯着他半天无语,突然迸发出一阵似笑似嚎叫的声音。落笳皱着眉头忍耐着那刺耳的声音,突然间朋生手上一动,一把匕首已经刺入大巫师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