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墓山,倒果如离天所说的一般,罕有人迹,荒芜得出奇,一般的灵草灵花都甚少生长,这寻常的豺狼虎豹,倒是三天两头的看见,它们未见过人,也不知道修士的厉害,这头几日,便是在夜里出没,先爬过那破败不堪的栅栏,再到屋门前,就让萧景给一剑除去了。
许是那血腥味的缘故,接着两日,便有来了一群野狼,在屋子边上呜呜直叫唤,此起彼伏的,扰得人心烦意乱,只差一点,离天就要将它们尽数捏碎,但念着如今将修为限在了无量境,堪堪是忍了过去。但这寻常的法子,还是可以做的,便随手取了把剑,走到了院里。
这院中三面是房,有两个尚可住人,另一间早就破败了,里面藏着些野兔,燕雀,白日里,还能听到不少响动,现下都被吓得嘘了声。
萧景已是站在围栏前,也不出去,只立了道符咒,把那些野兽隔绝在了外头。
离天走近了两步,方见着地上术法,那铭文蜿蜒起伏,写得全是凝和贯容一类的东西,却是个隐遁之术,有了此物,便是将术法内的气息隔绝,别说是野兽,就是旁的修士用神识也察觉不得,也不知这小子画了多久,这几个字符,如今倒是完成了七七八八。这术法不比阵法,每逢用时,必得祭以灵石,萧景取出三颗上品灵石,置于术中,又到了院落四角,房顶屋檐,投放了十数颗。
离天在下面无事,隔空踢了块石头,那门口的灰狼就噗通倒地了两只。
“它们以前也这样?”萧景问。
江离这角色,离天尊者倒是入戏得很,毫不含糊地答道:“数月里,也就三两次罢了,找棵大树呆着,倒也无事。”
外门弟子多无依靠,听着还真像那回事。
又折腾了一两刻,萧景才算将术法设好了,那隐遁术顺着铭文而下,彻底运转了起来。没了人气,那些野兽也消停了,四处观望了一阵,再度消失在了树丛里。
这前前后后弄下来,已过了子时,萧景早没了困意,索性留在了外头,将含月召出,转手练气了剑法,不想过去了好长一会,另一人也未离去。
“你可要看我练剑?”萧景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剑道一事,他虽略有小成,但到底是不足的,像鹤童子这样的看了自然没事,江离修为尚且,若从了他,反倒是不妥了。
萧景这点顾虑,离天又怎会想不明白,他看人苦恼,就忍不住答道:“家父母去世,我方稚龄,便是在外门丹朱阁里长大的,阁中术法本就稀少,我想学剑也无处可学,后因得罪了执事,就被派到九墓山上了。我也就想着在旁看看,师兄若不愿意,我立刻回房便是了。”
玉牌在一旁听着,恨不得把那五年之约尽数废去,可怜它的耳朵哟,都快要烂掉了。苍天怜见,那魔修自幼长在内门,其母玉容,乃玄宗掌门的嫡妹,这小子又是水属单灵根,自修炼起,就没遇过什么磨难,莫说是术法口诀,就是天渊塔的秘籍都让他看去了大半,也属他脸皮厚,颠倒黑白,就为骗骗小孩子玩,出息!玉牌越想,越觉得离天是给关出了毛病,它不与这人计较,自行回到屋里,蜷在萧景床榻离睡去了。
萧景自不知玉牌如何作想,他看着江离,对方又是期盼又是担心地站在那,眼底还泛起了几抹水色,萧景那一句考虑片刻都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先看我使一次。”萧景说,含月剑一转,在朦胧月色中舞动了起来。
萧景舞得不快,一招一式皆可拆分,旁人若看去,必是这剑法的路数,但离天看着,这个中的深浅来由,倒是一清二楚了,比如萧景那含月剑,如今已是中等法器,这含月碎片虽多,但若要将其不断炼化,必得精通那含月之法,这逐月一脉的术法,玄霄这生死道胎自不会清楚了,想来这小子自行悟出了不少。
至于这流风回雪,更是玉牌跟着离天偷学的,这每一剑的轻重缓急,天底下就无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了。
这一刻过去,萧景是收剑了,离天也看出了大半由头,玉牌这徒弟,资质倒是不错的,若无大灾大难,再过个几百年,未尝不能勘得生死大道的天机。
看是看够了,离天也算满意,只打算回屋离好眠一番,这还未踏出一步,就听着萧景问:“你先试试第一招。”
这练剑一事,既是离天提出来的,饶是他伶牙俐齿,此时也推拒不了,只得佯装不懂,很是生疏的比划起来,这事倒比口头说着难多了,毕竟是使了数百年的剑法,如今要装作不会,又要摆出一门心思学的模样,当真是两相为难。
因着离天一时起意,这练剑之事,倒是让萧景惦记上了,每日午时一过,就叫上他一道,又过了几日,萧景从乾坤袋中取出几个法器,一并摊到了桌上,尽是些防身的小玩意,通通是照着江离的修为挑选的。
萧景虽不爱说话,这般心思倒也难得。
这念头却是一晃而过,在离天心里,这玉牌的徒弟当真是一点防人之心也无,有些太好骗了。他在这九墓山本就无事,身边唯一一人,倒真把他当做饱受排挤的江离,每日修炼之余,便是到他屋里坐会,想安慰人,偏又不善言辞,只听着离天闲扯些外门之事。
这外门的条条框框,离天自是清楚的,他虽未停留多久,但每隔上几十年,也会受星法殿之邀,到那小法相会坐上半月。
玄宗外门共分丹朱,器均,剑禄,术远四阁,各司其职,凡入外门者,可任凭自己喜好,投入一阁门下,然这阁院并不收留弟子,只提供二物罢了,其一便是宗门任务,从灵草到除兽,无一不包,若是完成了,自可记上功德数点。而这其二的心法书册,自是凭着功德之数换取,功德越高,这能换取的功法也就更为上乘。
虽说宗门律法森严,但摆在十万弟子的外门,也只是泛泛之谈了,单是为了这功德,夺宝掠器之人就不在少数,更不必说每隔十年的小法相之争了。
这些东西,离天倒是无半句虚言的,内门弟子自幼受宗门供养,从心术手段上,便是决计比不上外门的,萧景的剑法固然不错,但他这等心性,外人一勾手指,不就骗过去了?离天想起这十来日的种种,更觉此事乃重中之重,被自己骗骗也就算了。至于那些外门的乌合之众,看着便污了眼。
这一点,倒是离天多想了,萧景能从燕华洞天里出来,靠得也不仅是运气,若是随便一人就能骗过去,他也走不到焚道塔中。他一门心思的习剑,心思自没有那么多曲折,不过是直觉使然,便知这江离无意害他,至于对方说的有几分真假,萧景是真未在意过。
二人各有所想,每日修炼打坐,这日子过得倒也顺遂,萧景每日清晨,便是到那后山上一转,这地方妖兽横生,走个三两步,就能遇上一只练剑,不过他使的是木剑,混着庚金之气,倒也不至让妖兽毙命。
以离天修为,这些寻常法子早是不管用了,若不闭关个几百年,这阴神境界,便是动也不会动得。他借口自己贪睡,同萧景软语一番,就留在院落里,琢磨起百年前的事来,他捻着根树枝,方在地上画了几圈,就听着百尺外的动静。
竟是两筑基的修士,乘着飞行法器,不一会就到了宅院门口,那为首的一人踢开木门,冲着离天问道:“你可是吴秋应?”
待少年转过身,那二人也是愣住了,他们只知这偏远处尚有一修士,奉令前来通知,不想这厮生得这般标致,就是阁里最受宠的小师妹,也比上他一成,虽起有些心思,但到底是有宗门要务在身,这前头的灰衣修士咳了两声,放缓声音道:“这位师弟,九墓山兽潮将至,张尊执事派我二人前来,召集门内修士,一同对抗兽潮。你若无事,今日便同我们下山吧?”
这吴秋应,离天倒是见过,不过是树林间一丛枯骨,想来是孤身一人,受那妖兽围攻,终是没了性命,但若要他替代此人下山,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这兽潮一事,却是未曾听说的,于是便问道:“山中素来平静,怎就突然起了兽潮?”
见美人发问,那后面的修士忙不及待地开口:“唉,前些日子,那丹朱阁来了一伙人,朝着九墓山里头走,说要寻什么五时鹰,这一去数月不见踪影,倒像是把什么禁制触着了,这两日山中妖兽暴动,倒有了几分兽潮将至的影子。”
在离天看来,这自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点点头,正要招出两个天魔将人打发走,就听着身后一人问道:“我与师弟尚要准备一番,明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