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万无一失,我还特地揣着冰袋,待双手凉如冰时,顾呆子方是携了我往苏府飞去。
苏锦阳与赵媚成了亲,自是住在一块。
我同他们两人相识多年,他们性子如何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若是扮作冤魂,苏锦阳会信,赵媚也会信,但前提是他们俩没有在一起。如若他们同处一室,我贸然出现,赵媚见到苏锦阳同我温声细语地说话,她心中定有嫉恨,嫉恨多过恐惧时,难免会发现我的破绽。
是以,我只能逐个攻破。
到苏府时,我指了个方向,“他们便是住在那儿,我们在假山后下来,那里安全得很不会有人发现。”我以前常来苏府,苏府于我而言,可以说是自家后院一样。落下时,我又道:“这个时辰,他们还未睡下。苏锦阳应该还在书房里,他临睡前总要在书房里待上小半个时辰。我们先去书房看看,如果赵媚也在的话,我们再想想怎么分开他们俩。”
顾呆子眼里的神色透露出些古怪来。
我一怔,轻声问:“怎么了?”
顾呆子错开我的目光,微微垂首,声音颇是别扭。
“没什么。”
我猜不出呆子的心思,且此时也不是猜心思的好时机。我也没多加在意,低声道:“书房在这里,过去吧。”
顾呆子应了声,伸手揽过我的腰肢,飞身而去。
我心道:呆子的武功果真进步神速,轻功是越来越好了。
还未靠近书房,便有咣当之声响起,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我同顾呆子相互望了眼,我伸指道:“那儿是死角,书房里的人发现不了。”
刚刚站稳,只听赵媚气急败坏的声音。
“苏锦阳,你心中是不是还念着她?”
我顿时明了,看来夫妻吵架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今晚又去了飞花山庄!顾晚晚有什么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念。苏锦阳,你现在是我的夫君,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念着她,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打我赵媚的脸么!”
“她都死了,你别闹了行不?”苏锦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赵媚倏然低声啜泣起来,“我……我只是急了,锦阳,我知你心里还有她,你们十多年的情意不是假的,我也正是喜欢你专情,可是你不知,当我听到你又去飞花山庄的消息时,心里有多害怕。我……我怕你会随她而去,就留我一人在世上。”
我有些诧异。
赵媚打小就是个性子高傲的人,我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此时苏锦阳的声音也柔软了下来。
“媚儿,你多虑了。你是锦阳的妻,我不会扔下你一人。今夜是我不好,你莫哭了。”
赵媚依旧在低声哭泣着。
蓦地,哭泣声止,书房里一片静谧。
顾呆子欲要在窗纸上戳出个洞来。
我赶紧拉住顾呆子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头,脸微微有些烫。我哪会不知苏锦阳和赵媚在做些什么,以前我一掉眼泪,苏锦阳见哄我不成,便用嘴来堵我。
顾呆子疑惑的眼神望来。
恰好此刻,赵媚发出几声嘤咛,那声音当真人如其名,媚得入骨。
我浑身抖了抖,听人墙角果真不是件好事,谁会晓得亲个嘴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来。顾呆子猛然握紧我的手,我看了看他的嘴型。
分明是在问——他们在做什么。
我示意顾呆子松手,手指在他掌心里写了两字——亲嘴。
顾呆子抿紧唇瓣,今夜并无月色,只得点点星光,我瞧得出顾呆子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不过此时也无暇顾及。只听赵媚软软地说了句,“锦阳,我在房里等你。”
苏锦阳含笑应了声。
我拿出一面菱花小镜,借着星光打量了一会,脸白唇也白,端的是一副幽怨的死人脸。
我心道:该我出场了。
借着顾呆子的掌风,窗子轻响,我迅速地从窗前飘过,果真如我所想,屋里传来苏锦阳的声音,“谁?”趁窗前冒出苏锦阳的黑影,我连忙推开书房大门,顾呆子很配合地帮我灭掉了屋里的灯。
我幽幽地喊了句:“锦阳……”
屋里久久没有声音发出,我瞧得见苏锦阳怔楞在窗前,夜虽暗,但他身上的白色锦衣却十分显眼。我又幽幽地唤了句:“锦阳……”
终于,苏锦阳沙哑地开口。
“……晚晚,是你么?”
我心道苏锦阳你果真会做戏,方才还同赵媚耳鬓厮磨的,这会就装出对我情深一片,我呸!他的脚步往前一迈,我赶紧道:“你别过来!你阳气太重……”
苏锦阳竟也信了我的话,连连后退,一双眼睛紧紧地锁住我。
我一脸哀怨地道:“你我二十载情谊,你为何要至我于死地。锦阳你可知大海好冷,晚晚不会水,死得好惨……”
苏锦阳话中竟有哽咽之意。
我甚至能见他的眼里有水光冒出,“我没想到你会遇上风暴,我只想送你离开几年,待我大业已成后再接你回来的。”
他这话就是承认了。
我问:“你要成什么大业?为何不同我明说?莫非在锦阳心中晚晚就这么不通情达理?”
苏锦阳道:“我娶赵媚只因她是玄飒后人,待她修成《玄飒秘笈》便能为汾亲王所用,只要汾亲王能登上皇位,他便会助我得武林盟主之位。”
我心中讶然,没想到苏锦阳竟是还有这样的野心!
武林盟主之位。
论武功,苏锦阳仅仅算是中上,论家世,南派苏家虽未五大门派之一,但要坐大却也非易事,即便有凌山派相助。但若是得朝廷拥护,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锦阳又道:“赵媚已经练至第四层了,不出两年她就能到第九层。到时候汾亲王得此神器,便是天下无敌。我待她好,事事顺从她也只因她有利于我,我心中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人。”
我问:“那为何要杀我!你说心中只有我一人,可你却硬生生地看着凌山派算计飞花山庄。”
苏锦阳面有薄怒,“那是你爹太顽固!围剿魔门乃是正道,可你爹却三番四次阻挠。魔门一日不灭,武林中人就不得安生!”
我听到这儿,总算是明白了。苏锦阳为何定要剿灭魔门?想来是为了以后铺路,若他当真成了武林盟主,魔门便是他的大忌!现在若是灭了,他以后就无后顾之忧!
他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不是我要杀你,是赵媚非要斩草除根,我从中周旋甚久才得以救你出来。”
敢情这也算是为我好?
我压住心底的怒气,声音冷淡地道:“你就不怕有一日纸包不住火么?你们陷害魔门一事迟早都会暴露。”
苏锦阳冷道:“魔门作恶多端,即便有人道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不愿再与苏锦阳说下去。
不过这装冤魂得装到底,我幽怨地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一己之私,苏锦阳,我不会等你了,奈河桥上你让赵媚等你吧。”
说罢,我迅速往外一溜。
顾呆子揽上我,使着轻功往上一跃,躲在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中。苏锦阳追了出来,他的神色分明是急切的,“晚晚!晚晚!”
我垂下眼帘,心想,其实苏锦阳心里终归是有我的,方才他眼角闪过的分明是泪光,他曾对我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能为我流下伤心泪,想必过去二十年里,他对我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只不过……
真心敌不过野心罢了。
腰间的手蓦然一紧。
我不敢扭回头,怕会发出声响让苏锦阳注意到了。顾呆子的呼吸有些重,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尤其是我耳畔边显得格外的清晰。
苏锦阳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顾呆子这才带着我跳离了大树,几经跳跃便已是回到了飞花山庄。他神色闷闷地放下我,低头不语。阿娘见我们回来,赶紧迎了上来。
“如何?可有探出什么来?”
我颔首,将一切细细道来。阿娘听罢,双眉紧蹙,“凌山派与苏家真是小人!”她叹了声,“幸好让阿庆及时去通知你爹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道:“剩下的就等那些蠢蠢欲动的内鬼出现了。”
阿娘脸上有了笑意,“方才我收到了阿庆的飞鸽传书,说再过两日便能见到你爹了,约摸十日就能赶回。”
听到此消息,我全身也松懈下来。
庆叔如此说,阿爹定是安然无恙的。
阿娘轻抚我的头,“今日晚晚是辛苦了。还有阿安,也辛苦你了。”
我笑眯眯地道:“不辛苦,一点儿也不辛苦,晚晚能够为阿爹和山庄做事,心里高兴着呢。”
顾呆子也附和道:“我是飞花山庄的女婿,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瞧瞧,你们都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微微一顿,阿娘意味深长地道:“快些生个娃出来吧,到时候我们飞花山庄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