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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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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师妹!”众人大惊,叫辛灵别说,却迟了。那卖饼的张得来瞪着眼睛听她说完,居然哈哈大笑:“哈哈,我是个什么命?”朝铺子里张望了一眼,满是幸福道:“姑娘,我就是个和我儿子卖烧饼,回家有我婆娘做的热汤的命,哈哈!”

四人面面相觑,见这个张得来,丝毫没有想荣华求富贵的意思。

“律师弟,我们且先去别处。”

“辛师妹,我们先去别处。”

苏幕遮私底下要拉律令去别处,律令却大声叫上辛灵,阿香听见也跟了过来。苏幕遮脸色虽沉,也只得作罢。

众人避开了烧饼铺子,翻查师傅交给律令的书,上头说:张得来,宿迁人氏,骨骼清奇,自幼有神力。少年时候,就应该父母双亡,清贫艰苦方能磨历心智。

二十岁娶妻,二十五岁得子,二十六岁却会在遇着一大劫——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张得来伸冤无门,继而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到四十岁登上帝位,自己做了皇帝。

他们四人向张得来的街坊邻里打听了,他前二十六年的际遇,的的确确同书上记的一字不差,一笔不错。可到了二十六岁之后,却错了一步——张得来的妻子非但没有惊到圣驾,反而影响了他,让一个本来计划考武状元,想靠杀敌得富贵的张得来,心甘情愿卖起烧饼来。

一步走错,满盘全乱。

“律师兄,怎么办?”阿香似乎只会同律令一个人说话,就像律令只喜欢同辛灵一个人说话一样。

“能怎么办?”律令爽快笑笑,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既然错了,自然只能错下去了。”

“不行,律师弟,既然错了,自然要改正过来。师傅说过,‘魂’也告诉过我们,凡尘间,谁该遇见什么人,该发生什么事,皆是命定。这次师傅要我们下山,就是要我们将逆命的张得来拖回正道!”

“苏师兄说得对。”辛灵在一旁冷静听了,竟公然支持苏幕遮——她心里想着,渡劫渡劫,只有皇帝归位,她才能渡劫成仙。

长生成仙,才是首要。

“呵呵。”律令突然干笑了两声,只瞟了一眼辛灵。

阿香紧抿起好看的嘴唇,不说话,身子却默默移到了律令身后。

“那便随着苏师兄说的吧。”律令抬起头,说话的时候吐出舌尖,吊儿又郎当:“只是苏师兄,还有……”两只眼珠一齐转向辛灵,略略撇了嘴:“……辛师妹,不知你们是怎地个拖回正道法呢?”

他才刚开口问,辛灵就早已在飞快地思索:该用怎样的方法,将张得来拉回正道?

如何才能挽救?

一时却想不出来。

却看见律令瞟着自己,那嘴巴微微弯成的弧线,分明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她不由得伸直了脖子,极力做出凛然正色:“我自有办法。”

她明明没有办法,嘴上却不愿服软。

就好像故意想同他硬气硬争——律令那种冷笑是独特的,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睥睨。这种笑他很少显现出来,但只要流露,辛灵总容易失去冷静和理智。

“我们造一次惊驾。”三个人的沉默中,苏幕遮的声音愈发显得清晰,仿佛他一个人的独白,只见他昂首挺胸,重复四人都曾在书中见到的那十个字:“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

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方才在书里见着还好,这会听苏幕遮从口中说出来,辛灵突然觉得怵耳惊心。不知不觉起一阵寒心,从心底开始发颤,直颤遍整个胸腔。

阿香脸色苍白,律令紧闭着嘴,眸色深沉。

三个人或多或少相似的反应,更加沉默。

苏幕遮扫了一眼他们,似乎预料到诸位师弟师妹会有这个反应。他极淡然的抬抬眼皮,又用极寻常的声音,不紧不慢说道:“既然张得来命定此劫,那么晚了十四年,他该来的,还是应该给他。”

苏师兄真是狠心——辛灵脑海里不假思索就冒出了这个念头,这句话。

她是很冷情的人,在苏幕遮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小河小江见归墟。

妻儿惊圣驾,就地被诛杀。

这行黑字又从辛灵脑海里缓慢地移动过来,又移动过去。

真是残忍的一句话,可惜这是命。

“苏师兄说得有理。”说出这句话,连辛灵自己也笑了,心底其实不断在打鼓:要想成仙,竟然要先杀人,这究竟是做仙人,还是做妖魔?

她心里虚,所以目光一点也不敢去看律令——管他眼神是如何灼灼,只知道他始终一言不发。

还好她没有看,看了的话,只怕心里那股硬起,要直冲到九霄上去了。

因为,辛灵看不见,律令的嘴角,一直带着冷笑。

冷眼旁观,到像是预料之中,极尽嘲讽——嘲讽她,嘲讽苏幕遮,又不仅仅是他们……

“那便随着苏师兄说的吧。”他终究表了态。

※ ※ ※

前方千牙高骑,人头攒动,四列打马的侍卫,引着一辆宝华香车,上头珠翠玲珑,绣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凤纹。

这是当朝的清涟公主出游。

他们打算让张得来的妻儿,惊驾公主的轿子。

至于为什么不是圣驾,其中还有些许原由。

大衍朝的皇帝,英明神武,年轻时与朋友在乱世里一起抢来了江山。然后朋友们又各自兵戎相向,再继续抢……抢到最后,终是被他抢到,二十五年前定都洛阳。

可是如今皇帝年迈,传说卧床已有一年有余。而且说也蹊跷,后宫佳丽满殿坐,皇家却是枝叶不开,只有异母一子一女,儿子是当朝太子,女儿便是这清涟公主——但那太子却据传也有病,他不仅呆在自己的东宫不出来,还紧闭宫门,禁止任何人,哪怕是太子妃踏进去,甚至传闻,他连窗户也命人定得死死,连一丝阳光不放过。

太子孤僻,清涟公主却聪颖爽朗,言谈举止无一不似皇家男儿。男女倒置,公主反倒变得更受老皇帝的寄托——不仅是老皇帝的寄托,还有民众们的爱戴。

所以他们能惊的人,最好,也只能是公主。

辛灵警觉地站在人群里,盯着眼珠凤鸾不动,却发觉旁边人拿手肘撞了她一下,侧过头来,苏幕遮就同她点头会意。

是苏幕遮不是律令,她一下子就不习惯了。眼睛很自然地去搜寻律令——他正同阿香站在长街的那一边,似是……有说有笑。

为保今日能成功制造出惊驾,他们分作两队,各守住道路左右两边。

苏幕遮刚说出这个提议,阿香就主动要求同律师兄做一队。

“好,那阿香你就同我站在一边。”律令这次居然不仅不反对,还将往日口中称的“阿香师妹”省去了“师妹”二字。

辛灵觉得胸膛里有些酸,却莞尔一笑,风淡云轻:“好,那我便同苏师兄站一边。”

“他们都要来了。”苏幕遮似乎发现辛灵走神,提醒她道。张得来的儿子今年十五岁,长得比他还高,最孝敬娘亲,平时从不会胡乱在街上游荡,只在烧饼铺子内劳作——除非是他娘亲要出门,才陪着一起去。

可这张得来的妻子,却是只待在宅子里打理家务。她从来都不喜热闹,也不爱什么虚荣,要引她出来,还着实不好办——若是好办的人,只怕也不会消掉张得来那一颗帝王心吧。

苏幕遮却使出一计,塞了多多了银子给两位同母子交厚的邻里,一位去铺子里同张得来儿子讲,他娘亲出事了,就在哪里哪里哪条长街上,你快去。另一位则去张家急急忙忙告诉张得来妻子,她儿子出事了,地点也是在哪条哪条长街。两位邻里为着厚酬,居然考虑都不考虑,就去照办了,殷切得恨不能尽全身之力——不知道等过了一个时辰,苏幕遮变出来的银子消失以后,他们会不会后悔?

不过管他们后不后悔。张家二人,一个思母,一个念儿,都是放下手中的活,径直就奔公主出游的地方来了。

两人在街道两边,隔空遥望,见心切切念着的人就在对面,情不自禁就要冲出人群相会,却被把守在道旁的侍卫拦了下来:“不得靠近公主。”

“不要拥挤,不要拥挤。”他们当母子也是两个看热闹的百姓,想更近一些,瞻仰公主的龙章凤姿。

不过这一提醒到真管用,张得来母子俩皆意识到这街上今天是公主出游。两人几乎同时止住了脚,不敢惹事。

苏幕遮却冷眼看着,手上动动,嘴中念了几句,张得来的妻子便好像身后有一阵风,这风气力极大,大到径直就冲出了侍卫把守的防线,推着她就朝公主的马车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她不像她。

对面的律令,瞧见这边施法,好像他也施展了同样的法术,驱使着张得来的儿子和他娘亲往一个地方冲。

他竟然真也这么做了,辛灵突然心中一冷。

眼见着,母子二人就要惊到公主的马了。

百姓惶惶然,惊得哑口无言,全都愣住。

“公主当心!”侍卫们却是恐怕和紧张,纷纷要上去抓住张妻和张子,却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是从她们这边过去的,辛灵尤其注意张得来的妻子,她年纪不轻了,似乎极度害怕,浑身都在发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巨颤抖地身子用惊人的速度冲上去。

她只能大跨步的往公主凤鸾那里跑,她自己控制不了。

而且,她嘴巴不断地张合,人们却什么也听不到,好像突然口中也发不出声音了……

“嘶——”那四匹马受了惊,前蹄一齐扬起,车夫急拉缰绳,却控制不住,宝盖香车直接向后一仰,随即□□倒了下去。

只是百姓们突然哗然——有位女子,白衣胜雪,竟只在方才的一瞬间,突然地冲出来。她抢先一步去惊了公主的凤驾,俨然是要替张家母子担下了这个罪责。

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就仿佛是从天上降落的一样。

张得来母子随后撞在了她后背上,停了下来,感激地张嘴要道谢,发现声音也重有了:“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那女子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神色清冷,真的像是神仙。

侍女们慌慌张张却扶摔出马车,跌在地上的公主。便有侍卫上来拿那女子:“是何人,敢惊公主的凤驾?”

“在下辛慎娘。”她坦然报上姓名,毫无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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