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狱看着前方的大道,还有恭敬跪在两旁的子民,负着手,却不动。反倒带着笑意挑起眉毛,似怒似宠道:“出来吧,还躲着,是等着偷袭本王吗?”
大道上立马显现出一只小小的独角兽,肉呼呼的,四只矮短,拼命朝冥狱这边奔来。它的头一拱一拱,头上尖尖的小角也跟着动。及至近前,兽背上却突然伸出两道真气,触手一般,但手头却又是两只小独角兽——三头独角小怪兽喜气洋洋,一双爪子就要往冥狱身上搭。
“臭小子,好好的,变成这等模样!”冥狱故作气恼之声,目光里却是藏不住的慈爱。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小独角兽的触手一拉,那独角兽翻个跟头,竟变作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童。他鼓鼓脸蛋,拿眼瞪着冥狱道:“王叔!”
“过来——”冥狱摊开双手,等他到自己怀抱里来。小男孩却反而瞪他瞪得更凶:“哼!”
“哈哈——”冥狱却好脾气的走过去,抱起这个小人儿,一把就将他举到了自己肩上:“臭小子,本王这才出去多久,你的脾气就长成这样了!”说着,似无意间扫了一眼妖相,那妖相随即身子一抖,忙不迭磕起头来:“王上,是微臣没有尽职辅佐小王爷,是微臣之罪,求王上责罚。”
“王叔!”小男孩坐在冥狱肩膀上,声音清脆道:“不关丞相的事!”他想替妖相求情,便弯腰用手摇了摇冥狱,却没想正撞在冥狱的肩胛骨上,妖王旧伤触及,上身情不自禁颤了颤。
“王叔,你怎么了?”男孩关切地要细看,却被冥狱制止,他拉拉孩子粉嫩巧致的小手,温和笑道:“臭小子,没事。”
那男孩却眼珠转转,垂下身子,俯在妖王耳边悄悄说道:“王叔,你出去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给楚儿带个王婶回来?”
“臭小子!”冥狱声音急促,似乎是生气了,整个人却抑制不住露出笑意:“走,先回宫去。”
他说着也不放下男孩,自背着他摆驾回宫。跪在地上的妖相,自打看见大王方才情不自禁笑了,他就皱起了眉头。随着冥狱的走远,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不禁回忆起在洛阳庙里,大王同自己的那后半段谈话。
“大王决策英明,微臣自当从命,可……微臣还有一事不明白。”
“说——”
“王上,既然要微臣将您带回去,为何不就此将那凡女也带回去?却非要等她自己来呢?”
“本王说过,不可用绑。”
“王上,为何不能用绑?”
“强迫来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妖相眼中的大王摊开掌心,邪气道:“本王既然想同她玩个尽兴,就要她死心塌地爱上本王,自己主动跳到本王的手心里来,然后……”他说着握起拳头,狠狠地攥紧:“本王就一把将她捏个粉碎!哈哈——”
妖相记得,那一天大王最后慢慢走过来,对自己说道:“丞相放心,我不是我大哥,定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 ※ ※
辛灵已经往南御剑了很久,日夜不停歇——好在怀里的公鸡出奇的听话,不吵不鸣。
她多方打听了,妖界在这世界的最南部,瘴气丛生,尸虫满布,飞鸟难度,渺无人迹。
就算再可怕,她也一定要救出律令。
飞着飞着,忽然觉得脑袋里发懵,双眼前也是迷迷糊糊。急忙降下双剑,盘膝打坐。
果然,她很快进入了雪山梦境——是这梦的主人,强迫她进来。
那全峦好像全部错乱了方位,环绕起来,犹如城墙般将她困在中间,不让她出去——是方师叔在提醒自己,不要去妖界吗?
辛灵在梦中苦笑,侧身朝向南边。白皑皑梦里的南方,同样有一座巍峨的雪山挡住了去路。她却径直就走了过去,越逼越近,那雪山仿佛有知觉,它也渐渐退后,一步步给辛灵退让出空间——不让她撞上去,也不让她走出去。
辛灵却依旧一步步靠近,不紧不慢,亦无丝毫驻足的迹象。
那雪山忽然就不退了,稳稳矗立着,巍峨参天。
辛灵一闭眼,撞了上去。她却不觉得疼,好像这雪山是虚无的,她好像一下子就穿了过去……再睁开眼,自己已经从梦境里出来了。
她又站起来,御剑前行,日夜兼程。
这南之又南,还真的也是一座山。
只是这山并不高,也并无雪,反倒绿草丛生,油油自生绿意。而那点缀其间的野花,更是花开不败,灼灼其华。
辛灵便想御剑爬上去,却发现靠近了这山,就根本不能施展法术——是一点点内力也不能用。她只得收起双剑,单靠双手双脚往上爬。
爬到山顶,才发现这峰顶是一个洞口。洞身不大,只能容下一人,往里头丢一个石子,根本听不见回音。
这底下,是无底的深渊。
她抱起公鸡,起脚就要往这底下跳。可大公鸡却“咕咕”乱叫起来,身上的毛发全部都缩了起来,瑟瑟发抖。
“咕咕咕——”它声音哀惧,仿佛在恳求主人,不要下去。
“莫怕。”她镇定地对公鸡说话,又好似自言自语。双脚却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垂直下落。
底下却好像并不深,一下子就着地了——只是重重跌下,着地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刚想低头看个究竟,踏着的地突然就变作了虚无,她又继续往下跌。
“咕咕咕咕——”公鸡的惊叫声在整个洞内回荡。
不一会儿,辛灵又着地了。却又随即地化虚无,她又往下跌。
如此反复,九十九个来回,终是着底。
大公鸡也不再乱叫了。
她反倒觉得不真实了,提起一只脚,在地上慢慢地探。又静伫了一会,等待它的变化。
可地还没有变化,她自己到先起了变化。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压迫着自己,精气神全部被压住,整个人都觉得沉、闷。有两股气流从身体两侧胁迫而来,憋住气腔往中间压,再压下去,她怕自己就要炸了……
忽然听得“哗哗”水声,再低头,底下是波光粼粼,自己竟浮立在一条河上。
鞋袜竟然一点未湿。
前头“哗哗”之声更大,是一艘小船,两头尖翘,船头正对着自己开了过来。
划船的艄公,撑篙于船尾。他穿着灰蒙蒙的粗布短打,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只知头发散乱,披在两肩。
仿佛心中有什么在指引,辛灵也没有问,就抱着公鸡踏上了小船。双脚一触到板上,压迫旋即消失。那艄公也不同她搭讪,只是撑开篙子,慢慢向前划开去。
洞内奇岩悬垂,波光倒影,越入深入,越起云烟,隐隐黑暗之中,却似乎有一丝渐渐明亮的光。辛灵一直在定睛细细观察,原来他们已驶出了水洞。如今小船滑在一条溪流之上,两侧平地,上接苍穹。
只是这里的天是黑夜,只投射下点点月光,并不能看得太清楚。
眼见着就要到岸,艄公也停了船,将篙一撑,绳索往岸柱上钩上去,他自己先跳下去。辛灵便起身也欲下去,却见那艄公正面自己,摘下了斗笠。
一双绿眼眸,在夜里闪着幽暗的光。
是冥狱亲自来接。就在他摘下斗笠的那一刹,身上的短打已变做王服。黑色锦衣半系半达,长尾直垂出数尺。底下罩着朱红的华服,滚金的龙纹,嵌玉流光。只是那一头长发散乱,依旧不系不梳髻。
“辛姑娘,本王恭候多时,望眼欲穿。”他笑着将右手举起,突然四面八方,灯火通明。华灯夜放,璀璨如昼。
“恭迎辛灵姑娘——”
“恭迎辛灵姑娘——”
“恭迎辛灵姑娘——”
辛灵放眼望去,千妖万魔,形态各异,全都在她周围匐至脚底。
冥狱为了欢迎她,竟大张旗鼓,叫万妖来朝。
“辛姑娘——”他伸出手臂,笑若春风要扶她下船。
辛灵却视若无睹地从他手臂旁走过,自己跳了下来。
“辛姑娘。”冥狱不气不恼,继续叫她。见辛灵回过身来看自己,脸上隐隐流露出得意。见她盯着自己,便也凝注着她。
见她双唇轻轻地张开,似要说话。冥狱不由得心花怒放——她这么快就服软了?
谁知,辛灵却是冷冷问了一句,言语中只有憎恶:“魔头,你把律师兄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