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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痛苦往昔莫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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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方服下药,赶小云回房睡后,莫孤影正要睡下。

“何人?”七墨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稍后便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哎呀,轻点,这可是苏家绣坊今年刚出的新款,小爷我今天才穿的。哎呀,我的衣服……”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莫孤影摇了摇头,他还是那般招摇。

“停手,莫再打了。” 莫孤影只怕再不喊他们住手,那人就要冲进来喊他赔偿衣服的损失了。

“公子?” 九剑问道。

“让他进来吧,是朋友。”

“是。”

没多久,“嗖”地一声串进来一个绿色的身影,此人艳绿的长袍上绣一只孔雀,外罩一层透明的丝袍,衣服长拖下地,手持一金色的扇子。这身行头,在夜里行走,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看到那身华丽的行头,莫孤影揉了揉眉心,感到头疼。“堂堂千品楼幕后老板,来自己的铺子,不从大门进,非要如此偷偷摸摸?”

“唰”地一声展开自己的扇子,扇了扇,这人正是楼玉茗。“行偷香窃玉之事,还是偷偷摸摸来得刺激。”

“那烦请楼公子,下次采花时换身黑衣,不若这般招摇。”

“唉,我可没楚云熙的那种气质穿黑衣,还是艳丽的颜色适合我。”

莫孤影不知为何,楼玉茗虽喜艳色,但他从未穿过红色。

对此,他们俩很有默契的,不问不说。

“看来你这病倒是真的。”看了看莫孤影后侧颈若隐若现的吻痕,楼玉茗心中一痛,但表面不做何表情。

“你以为我乃装病?于我有甚好处?” 莫孤影挑了挑眉毛。

看了看莫孤影那近似挑逗的动作,楼玉茗突然觉得心头一热,拿着扇柄撩起莫孤影瘦削的下巴。“例如,可以以病为由,引开楚云熙,而后与我私会。”

“啪”地一声打断扇子,莫孤影转过头去,“如没何事,楼公子请回罢。”

“啧啧,别人只怕想不到,表面温润安静的莫孤影莫公子,其内心可烈着呢。”楼玉茗对莫孤影的生气也不甚在意,行到桌前,自顾自地倒起水喝,润了润喉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收买了楚云熙的手下。”所指的便是七墨、九剑了。

“人心难买。只是牵制罢了。”

“可真情更难求,你这般为他,他却不知。”

“若是真心待他,他知晓与否又如何?这情,亦不会因他知与不知而变。”莫孤影挑挑眉道。

“唉,说不动你。此次来是给你点消息的。”

“哦?什么消息还劳动您的大驾?”莫孤影打趣道。

“人家好心来看你,你却这般态度,唉。”楼玉茗状似伤心地看了看孤影,然则对方没甚表情,自觉无趣,复又道:“你可知武林盟主又交由莫裘天担任了?听闻武林大会一场闹剧后,莫奉青自觉无颜担任盟主之位,故请示了各门各派掌门前辈意见,经众人商议后,盟主之位交由莫裘天继续担任。”

“果真如此,玉十娘的出现果然并非巧合。想来你猜得不错,那日武林大会之时,我观玉十娘的身形,便知她乃那几次私下会见莫裘天之人了。如此一来,莫裘天既能搏个慈父之名,又能重掌盟主令,当真一举两得。也亏得莫裘天能舍得莫奉青,演这场苦肉戏。只是,我甚是疑惑,这玉十娘虽是□□之流,但断不似与莫裘天同流合污之辈。”莫孤影支了支下颔,沉吟道。

“这个问题,我也甚奇。但暂时尚查不出,过阵子若有消息我便再告与你。”

“甚好。”

“你可还记得大会前几天,我予你的那些人的消息?”楼玉茗啜了口水。

“我正想问你,那些人的身份并不足以威胁至盟主之位。若果是莫裘天为了让莫奉青顺利登上盟主之位,而使计让他等退出大会,那也甚奇怪了。”莫孤影疑惑道。

“这你可就猜错对象了。这些人与莫裘天并无相关,不,应说没有直接关联。他们都中了‘蛊魔香’。”

“玉十娘?”

“不错,想来他们俱是玉十娘暗中控制的白道人物,目的嘛,只怕是在大会上煽动群众。你想,若是大家俱中香无力之时,他们最需要的是甚?不外乎是一个能够领导众人反抗之人。而莫奉青资历不足,莫裘天正可补上。到时只需几个不入流的人物趁乱吼上几句,一来可让莫裘天名正言顺的出手,二来亦方便他们事后隐匿踪迹。”

“越是不起眼的人,越能不让人起疑。”

楼玉茗点了点头,“不错,当今武林私交的门派不少,若是少林、峨眉之流让莫裘天出面,不免有私心之嫌,况且,那于莫奉青的声誉也不利。但若换做不入流的小门小派,那便不同了。事后人等只会怨怼他们未见过世面,不识新任盟主,但绝不会怀疑堂堂的前任盟主大人会与他们有私交。”

“不仅仅是小门小派,华山派这棋子也用得甚好。这些年,华山派渐渐没落,但多年积威的声誉仍在。若他们的未来掌门在此情况下出头直捧莫裘天,一来可让人信服,二来事成之后也可助长他们华山派的名望。”

“高,实在是高。想出如此多的计谋,我不得不佩服莫裘天。只可惜,千算万算,算少了一个楚云熙。我底下探子查到,那些人各自皆出了事情后,私底下都曾接见过一个人。而这几天,他们俱都在江湖上消失了。”

“你是指,他们大会前身边出的那等事,乃楚云熙所做?”莫孤影惊讶道。

“除了他,尚会是何人?武林大会突然出现,却不为盟主令而来,反倒似来捣乱的。况且他身边有温阳,制出‘蛊魔香’的解药也忒容易。这几天,他便是去分舵取药制‘蛊魔香’的解药。”

“他为何要如此做?”莫孤影仍是迷惑不已。

“你自己的夫君,你问我?”楼玉茗言罢,不意外地看到了莫孤影脸上的红晕,“不过,我想他必是与莫裘天有甚过节,不若亦不会起了娶莫奉青的念头。如此做来,既可要挟莫裘天,又可侮辱他。只是我实是想不到,楚云熙与莫奉青竟会订了娃娃亲,有趣至极。”

“如此说来,我的出现,似乎打乱了楚云熙的计划。”莫孤影的眼色略暗了暗,复又恢复正常。

“呃,我并无那个意思,我……”

“我实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人。”莫孤影摇了摇头。

“如今他还不是娶了你。况且,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都已洞房花烛。”楼玉茗感觉气氛不对,便调侃道,但言语中泛着丝丝苦涩。

“我对他而言,兴许只是个泄欲、泄愤的工具罢了。”莫孤影脸色白了白,“那晚,非我情愿。”

“你是说他强……”话到一半,楼玉茗自觉不对,便收了话尾,但脸上惊讶的表情却是怎也收不住的。他一度以为他们已经相认,不曾想到是这般结果。

“我并未告知他我是谁。”许是猜到楼玉茗心中所想,莫孤影回答他道。“如今我们这般情况,你让我如何说出口。”

楼玉茗想了想,也便明白莫孤影的苦楚了。

一个人,天之骄子,尊严不容他人践踏;一个人,痴心苦等,失了的容颜怎忍心诉说。情总是难求,两两相望却无言,泪始干来谁可知。

“你该知晓,你的骨质实是令人销想。”楼玉茗是知道莫孤影些许过去的人。以往他们虽不相识,但洛雪凰的风姿他是见过的。是以,他从不穿红衣,因为他知道,世上没有一个人穿红衣,能堪比洛雪凰。

“早年在品芳阁时,因老鸨私心缘故,我浸淫了数日的特制药物。虽后来发觉断了此药,但身体早已变得异常敏感。尤其是对上他,纵使我想反抗亦做不到。有欲无爱,你让我如何接受。”

一时之间,突然静了下来,气氛安静诡异得可怕。

“说起来,这玉十娘倒亦是个聪明人,未与楚云熙正面冲突,让莫裘天占渔翁之利。”楼玉茗察觉气氛不对,不忍再揭莫孤影的疮疤,便将话题转开了。

“若是与楚云熙对上,两两相争,莫裘天突然杀出,既可除去玉十娘,又可替自己儿子保全名声。玉十娘半途退出,到也是个明白人,只可惜做了不明白的事。”知晓楼玉茗的苦心,莫孤影亦顺着他的话接了下来。

“是了,莫裘天还对外宣称,你因自小体弱身有残疾之故,莫府为护你,故称只有莫奉青一子。而今你嫁与楚云熙,自有他人庇佑,亦不必劳莫府操心了。哼,他到是撇得一干二净,如此男人莫怪你会怀疑于他。顶着道貌岸然的帽子,在武林中周旋,若非你的猜疑,怕是我亦要为他所欺。”

莫裘天言下之意,乃是此后孤影的生死与他莫府无关了。

“你可知为何我从不信他?”莫孤影眼神一暗,隐隐泛着杀意的冷光。

“莫不是因他待你不好?”

莫孤影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道:“我娘洛曦年轻时曾是天下第一美女,舞艺冠绝天下,多少人爱慕她,追求她。娘虽身在品芳阁这等烟尘之地,但素来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人士,皆敬重我娘,不曾做出越矩之事。娘亲本有一爱人,那人乃是江湖中人,他们曾约好待那人归来,便替娘亲赎身,从此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可哪知……”

莫孤影顿了顿,楼玉茗似乎隐约猜到了事情结果,正要阻止莫孤影说下去,但莫孤影比他快了一步:“新任武林盟主求见,谁能拒绝?不过几杯酒下肚,便对娘亲强行了那等苟且之事。当时谁皆不敢惹这个武林盟主,老鸨自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了。事后娘亲自觉无颜见自己所爱之人,便找借口将心爱之人气走了。之后若非被身边的姐妹劝了下来,娘只怕早已成梁上的一缕孤魂了。而一个月后,娘亲便发现有了我。”

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味道,本已转暖的天气,似乎瞬间又冷了下来。

“若非强行行事之时,娘亲拽下了莫裘天的家主玉佩,而事后莫裘天惊觉自身所为而逃,未有仔细检查,只怕我如今尚进不了莫府。那年,我遭大变后,娘亲打探到老太爷行经芳城,便带我逃出品芳阁,寻至老太爷处。”

莫孤影的声音隐隐颤抖,“当年我十四岁,身形已是不小,而双腿已无法行走,娘亲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带我逃出去的,其中艰辛,你皆无法体会得到。可那老太爷,怎肯承认我这般的人是他的孙子,我娘无法,只得拿莫裘天相胁,道若不认我,必将莫裘天的行径告知与她相好之人。”

“娘亲多年来认识的江湖人士不少,老太爷自是有所顾忌,复又觉得我不过一个残废之人,纵使认了,亦不敢做出什么来。况且当时他不喜奉青过于顽皮,正可拿我刺激奉青,激励他学武。是以,便这般将我认下了。可是……” 莫孤影拽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显出了条条青筋,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一个柔弱之人突然蹦出那么大的力气。

莫孤影眼中迸出一股强烈的杀气,凌厉而可怕,“可是那老太爷,他竟要求我娘自刎,以保娘亲不会将莫裘天之事说与出去。我……我娘带我去找老太爷之时,我早已昏迷,神志不清。但在娘亲答应自尽的一刻,我突地清醒。你可知,亲眼看见自己的娘,死在自己面前是何感受?心,这里好疼,好疼。”说到后面,莫孤影的声音已隐隐带了哭腔。

“莫要再说了。”楼玉茗阻止道。

“可恨的是莫裘天从不愿认我,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破坏他们一家幸福之人。他以为老太爷喜我厌恶奉青,对我更是仇视。老太爷死后,对我不闻不问,甚至还派人监视我,防我。其实他何必如此怨我,若非他,何来我?老太爷若是对我上心,他又怎会默认莫裘天不认我的行径。我在他等眼里,不过是个不该存在的东西罢了。”

莫孤影虽未明说莫裘天这些年是如何待他,但楼玉茗多年来常偷入莫府,莫孤影的处境他多少是知道些的。

“我听闻莫府老太爷是猝死的。”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了人。”十六岁,正是莫孤影他至莫府的第二年,也是与楼玉茗相识之初。若非楼玉茗相助,只怕他此生都无法真正地习武,无法为娘亲报仇。

“这般对待自己孩子之人,你可相信他乃别人眼中那疼爱亲子、为人忠义的武林盟主?且不说我,便是莫奉青,武林大会之时,亦成了他的工具。”

楼玉茗沉默了,他本以为莫裘天只是不喜莫孤影这个孩子,嫌弃他的脸与双腿,却没想,竟然扯出了多年前的恩怨是非。一时之间,对莫孤影,不知是同情还是悲伤。

“不必同情我,我不需怜悯。若真替我心伤,便在每年凤凰花开的时候,替我去芳城落霞山,给我娘上柱香罢。娘亲活着的时候,多少人敬慕她,死后却不过一抔黄土,无人问津。而我此生,怕是再也无法去那里看望她了。那个墓,尚是她以前的好姐妹替她建的,只可惜,那姐妹已远嫁他方,而我亦早已入了莫府那个穹渊里,出不来了。”孤影的眼角已深含泪水,他抬了抬头,希望能将泪水流回去。

“我且带你去落霞山罢。”

“不,不需要。我累了,且让我静上一静罢。”莫孤影眼角的泪水终是未能挡住,划过坑坑洼洼的面痕,滴滴溅落,落在被上,落在人的心里,丝丝疼痛。

楼玉茗静静地跃出房间,到了屋顶上,看到七墨与九剑两眼已经泛红,知晓他们都听到了屋里的对话,低低地对他们道了句:“你等好好照顾他。”便飞身而去,连带着眼角的泪水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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