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脚步一顿,转身看去,见方才雅间中那名中年男子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目中含着浅笑,向她颔首为礼。
她微微一怔,那人已缓步走近,口中笑道:“在下燕州洛七,方才见姑娘谈吐机智,行事大胆,心中甚为佩服,故冒昧跟了出来,失礼之处,还望云姑娘莫怪。”
云冉心中狐疑,一时并未答话,那中年男子见她面露提防之色,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现有要事在身,不便与姑娘详谈,还请云姑娘三日后务必赏脸至燕州万壑山庄一叙。”说着向她点头一笑,便即转身走回酒楼。
云冉微一蹙眉,虽对这洛七的用意有些好奇,但她素来性子谨慎,如今又正被官府通缉,自是不会冒然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约,更何况此人还与齐漠有所牵扯,当下淡然一笑,便将此事抛诸脑后,飘身出城而去。
这日傍晚时分,已达汉川,云冉寻了家客栈投宿,歇下没过多久,便听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店家在外唤道:“客官,有人送了东西给你。”她心中讶异,上前开了房门。
那店家捧着只木匣站在门外,见她出来,便说道:“方才万壑山庄派了人来,吩咐小的将此物交给天字一号房的云姑娘,可不正是客官您么?”
云冉听到“万壑山庄”四字,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人呢?”
店家答道:“将东西送到后便离开了。”
云冉无奈之下,示意店家将木匣放在桌上,掩上房门,回转桌边,见这木匣为紫檀木所制,雕工甚为华美精细,打开匣盖一看,更是吃了一惊。只见内中紫光隐现,一柄软剑卷曲放置,上面附着层似金非金似帛非帛的剑套,将之取出一看,正是日间从苏云锦处得来的那柄紫荆软剑。
她心中暗惊,齐漠既肯出价万金,洛七托他夺取此剑,想必所付赏金更不止于此,为何竟会转手便将这柄神器送给了自己?略一沉吟,又取过匣内拜帖打开,见内中仍透着墨香,上书“燕州洛七拜”几字,笔力浑厚温润,倒是字如其人。
云冉微微苦笑,看来这洛七早已算准她不欲赴约,特意遣人先送了份大礼前来。如此一来,倒迫得她不得不去这万壑山庄走上一趟。
翌日清晨,云冉购了匹快马,又向店家问明道路,便即起程前赴燕州,一路晓行夜宿,到了第三日上,终于抵达燕州城郊。
她正寻思该如何寻访万壑山庄所在之处,忽听一阵马蹄疾响,数骑人马风驰电掣般自身后掩来。云冉一拉缰绳,便想拨马让至道旁,哪知那马忽地前蹄一崴,屈膝跪于地上,险些将她甩下马背。
这下变故忽生,转瞬间那几匹快马已奔至近前,云冉正欲提气纵身闪避,便见一道白色身影自马背跃起,箭一般飞身而至,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飘身闪至道旁。那人的坐骑亦极为神骏,一觉主人离背,便即扬蹄腾空,从云冉坐骑身前跃了过去。
其后一人收势不及,只听长嘶阵阵,云冉的坐骑已被踏中,两匹马顿时翻在一处,那马上骑手身手矫健,临空纵身,已先一步跃下地来。身后几人纷纷勒马下地,上前安抚受惊马匹,一时之间,马嘶人声乱作一团。
云冉微微皱眉,那白衣骑手已将她放下地来,口中问道:“姑娘,没吓着你吧?”
云冉抬头见到面前男子年轻俊雅的容貌,心头却是一震。
那男子见她面色苍白,只道她受惊不轻,心下颇感抱歉,温言道:“在下与同伴心急赶路,惊扰了姑娘,真是对不住了。”
云冉强抑心中激荡,轻轻摇了摇头。
那人的同伴已走了过来,禀道:“公子,这姑娘的马匹伤了后肢,怕是不中用了。”
那年轻男子略一沉吟,向云冉说道:“在下本应赔一匹马给姑娘代步,只是我等有要事赶赴燕州,却是片刻耽搁不得……”
云冉已接口说道:“公子无须为难,这马是我花十两银子购得,公子照价赔偿即可。”
那男子见她如此爽快,倒是微微一怔,探手入怀,取了锭银子放入云冉摊开的手中。
云冉伸手一掂,微笑道:“这锭银子已是十两有余,公子这就请便吧。”
那男子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多谢。”便匆匆与几名同伴纵身上马,策马绝尘而去。
云冉站在道旁,盯着远处扬起的尘土怔怔出神。这种情形之下与司马流云相见,是她万万没料想到的,只是他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燕州城外?
云冉自嘲一笑,轻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今后她与此人已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这原本,也是她心之所愿。
她想到此处,心中释然,当下展开轻功,直奔燕州而去。
云冉方进城门,便有名仆役打扮的男子迎上前来,恭声问道:“这位可是云姑娘?我家主人特命小人在此相侯,迎接姑娘前去万壑山庄。”
云冉微微一哂,心觉这洛七待客之礼倒也做得周到,便点头道:“如此劳驾了。”
那仆役领着云冉从东门出城,早有人在城门处牵了两匹骏马过来,两人上马朝东行了一阵,来到一所气势宏伟的大庄院前。
那仆役正想令人通传,忽见庄门打开,洛七陪着位年轻男子从中走了出来。那名男子一身白衣,甚为英挺俊逸,脸上神色却略显怅然,他目光与云冉相触,两人同时一怔。
洛七双目一亮,已笑道:“洛某另有贵客到访,不便远送,还望司马公子恕罪。”
那白衣公子正是司马流云,他见云冉一个小姑娘竟被洛七奉为贵客,心中不由惊讶,口中谦道:“七爷如此客气,岂不折杀晚辈。”又朝云冉微微一笑,点头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云冉垂下眼睫,颔首为礼,直至司马流云等人向洛七告辞远去,也未曾再抬过一下眼皮。
洛七看着她,目中似有些了然,含笑说道:“云姑娘,里面请。”
他将云冉迎进庄中,引入正厅,便有丫鬟上前奉上茶点。
云冉取出紫荆软剑放在桌上,淡淡道:“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云冉愧不敢受。却不知七爷费尽心思邀我前来,究竟有何事相商?”
洛七见她退还紫荆软剑,似乎未感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垂目饮了口茶,方缓缓道:“云姑娘可知方才那位司马公子到访我万壑山庄的来意为何?”
云冉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未露声色,抬眼向洛七看去。只听他含笑说道:“我万壑山庄做的是赏金买卖,任何人只要出得起价钱,万壑山庄便可助其完成心愿。”
云冉心下顿时了然,转念想道:不知司马流云想请洛七为他办成何事?
洛七似是在回答她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司马公子许以重金,却是想令我为他救人。只可惜,他想救之人早在数日前便已被害身亡,这单生意洛某自是无法接下。”
云冉手指轻轻一颤,哑声道:“他想救的人是……”
洛七笑了笑,道:“冀州云家堡堡主云九天,和他的两个儿子,云峥、云逸。这三人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云姑娘想必也听说过的?”
云冉默然不语,心中阵阵刺痛,只听洛七说道:“川中司马家与云家堡世代交好,这位司马公子与云家堡三小姐更是自幼便定下了亲事,听闻云家堡遭难,他便从川中星夜赶赴万壑山庄请我相助,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云九天及其两子均已惨死狱中,连他素未蒙面的未婚妻子,也在几天前失了踪迹。”
云冉一时心潮起伏,司马流云当日既已收到她那封要求退婚的信函,如今竟还不计前嫌,赶来相救,此人的确是个君子。可惜……
洛七向云冉注视良久,问道:“云姑娘似也是冀州人氏,不知是否知晓那位云三小姐的下落?”
云冉垂目轻声道:“云冉倒是听说,云三小姐早已死去,从此往后,世上便没了这号人物。”
洛七点了点头,忽道:“云姑娘孤身一人在江湖中漂泊,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云冉心中黯然,一时无语,只听洛七笑道:“当日齐门主曾提议云姑娘加入他绝杀门,却被姑娘一口回绝。如今若是洛某亦想邀姑娘与我万壑山庄合作,不知云姑娘意下如何?”
云冉闻言神色一动,抬眼见洛七正含笑望向自己,目光中却已露出几分笃定,只听他缓缓续道:“万壑山庄内会有人助你习练强化各种临敌应变之术,姑娘天资聪颖,武功已有根基,想必很快便能独当一面。与我万壑山庄往来的皆是能出得起大价钱的客人,洛某负责接单牵线,事成之后,赏金与姑娘五五分成。最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云姑娘都仍是自由之身。”
云冉默想片刻,低声问道:“云冉只是个无名小卒,为何七爷会对我如此看重?”
洛七笑了一声,扬眉道:“云姑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当日醉月楼中一见之下,洛某便看准你天生是干这行的人才,只要姑娘有意,未来的江湖之中,自会有你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