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只有听命跟着。
江天成虽然未说要去哪儿去做什么,但事情明摆着,又何须明说?端看他要办哪路事罢了。
阿瑶不声不响随在江天成身后,在巷陌里七拐八弯走了约莫一刻,走入了一幢临街的小楼。这是家酒楼,楼门半掩半闭,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进门前阿瑶四顾张望了下,竟发现这一带有些眼熟,若没记错的话,这附近某处宅院便是秦放歌他们落脚的那处。店主多半也是江天成的手下,眼见他进来,忙迎上前将他二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间。
江天成走至窗边坐下,将窗格轻推开一条缝,微眯着眼朝外看了半晌,转头看向在不远处站着的阿瑶。
“你背着这么大个包袱,是打算出远门?”
阿瑶心口一跳,却不动声色,只默然看住他。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江天成呷了口茶,不咸不淡地提醒她。
“相爷他们……已经到了?”阿瑶避过这话不谈,小心翼翼问道。
江天成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她,道:“你过来看看。”
阿瑶将包袱放在屋中摆着的那张八仙桌上,走去江天成身后从那条窗缝间向外看。这雅间紧邻着街,透过窗户看出去,街道上及对面的诸多屋舍院落尽收眼底。斜对面往左第三户人家果然便是秦放歌他们所在的宅院,隔着一条街道,过往出入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有个风吹草动,又岂能逃过这边的法眼?难怪会那么巧遇上江天成。
“看清楚了?”江天成问。
“看清楚了。”
“可有何话要说?”
阿瑶垂眸思索了下,答道:“那边是秦放歌他们的住处。”
江天成点点头,像是有几分满意,道:“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院子里面我没细看,他们似乎是怕我知晓什么,所以刚到就赶我出来了。”
“依你之见,他们会有什么事瞒着你?”
会有什么事瞒着她?自然有很多事。她猜得出些许,却不甚明了,在这场博弈中,作为一枚小小的棋子,又怎可能窥破高人们所下的这盘棋?阿瑶沉了片刻,似是而非道:“恐怕与相爷要办的事有几分关系。”
江天成唇边撇出抹笑意,嗤道:“废话。”一头说一头掉转身来坐正,抬头注目看着她道,“那你这一路随秦放歌而来,又有何发现?”
阿瑶忙向后退出少许让开,一面道:“路上并没什么,只是……之前秦放歌是同叶如诲在一处的,不知为何,却在風芦庄又分开了。”
“叶如诲?”
“是秦放歌的拜把兄弟,但我总觉他不像是普通人,似乎与镇北王有些牵连。”
江天成的面色渐渐肃然,道:“继续说。”
“我……其他再没什么了。”阿瑶为难地摇摇头,其他确也没什么好说,就连之前那些话她都不愿说的,却不知为何还是说了出来。江天成此人城府极深,单只这几句话,想必他就已想到了不少事情。这样,总归是算提醒了他们罢,内心深处终归还是不忍,不忍看那人一败涂地。
江天成显然不信。目不转睛地看她半晌,正待再说什么,却忽听楼梯上咚咚声响,不一会儿便奔上来一人,却是他的心腹杜汶。杜汶匆匆走至江天成身旁,附耳低语一阵。
阿瑶眼见得江天成面色微变,一双眼朝她看过来,似是诧异又似是寻味。半晌,他站起身来,对杜汶道:“你且带她在这里守着,我去去便来。”
江天成走出雅间下楼,从穿堂转到后面的院落当中,疾行数步,走至正房门前,轻叩了三下门。
内中有人应声答话:“进来。”语声清亮,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江天成推门而入,回身将门关好,走至屋中向那背对着他站着的少年男子躬身拜倒:“江天成叩见陛下。”
雅间内静寂一片。阿瑶满腹疑惑地望着门口,方才杜汶与江天成所说的话必定与她有些关系,不然江天成也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她。
杜汶搬了把椅子到阿瑶身边,道:“瑶姑娘先请坐。”
阿瑶收回视线,目光在杜汶身上停顿片刻,本待问他两句探下虚实,可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便知套不出什么话。想了想却还是作罢,与他道了声谢坐下。自此再也无话,阿瑶木然坐着想心事。杜汶给她斟了杯茶后,便走到窗边在江天成方才坐的位置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宅院。
江天成去了不过盏茶的功夫,便赶了回来。
阿瑶见他进来,忙站起身,又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江天成扫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径直走去窗边问了杜汶对面可有什么动静。杜汶回说没有。他这才转回头望向阿瑶,面色和缓,温言道:“这里暂时没别的事。天色已晚,你又方到岳州,只怕也累了,先去楼下吃点东西,歇息片刻再说其他。”
阿瑶心中直犯嘀咕,她这位旧主几曾关心过下属的死活疾苦?今日竟主动要她下去休息,这般贴心周到,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虽是讶异,话却是不能这般说的,只道:“这里不要人守着么?”
“这你便无需担心,我会另外安排。”江天成依旧笑眯眯的,转目看看杜汶,“带瑶姑娘下去。”
阿瑶跟着杜汶下楼去往后面的院子里,进了东厢的一间客房。
此刻已是酉时初,客房内光线不是太好,虽拾掇得齐整,却是昏暗。绛红色的帷幄低垂,颇显阴森。阿瑶站在门口,只觉后脊梁上微微发冷。杜汶上前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屋内顿时一亮,生出几分暖意来。
阿瑶背上那丝寒意因此略减了些,微松了口气走入房里四下观望。
桌上摆放着几色点心,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床后净房的木桶里备着洗浴用的热水,甚至还放好了干净的换洗衣物。
杜汶说了几句客气话,便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阿瑶一个人。她坐在桌前,愣了一会,禁不住热粥点心的香气诱惑,多少还是吃了一些。吃之前她仔细闻了下,并未嗅到有什么异样的味道。如此看来,倒是她多心了。
然而心里终究不那么稳当,还是没敢放开胆去洗澡,只匆匆擦洗了下便罢。
许是真的累及了,尽管心里有很多事,头一挨枕,竟然就迷糊了过去。只是睡得不那么安稳,恍恍惚惚总觉帐帷前有人站着,她有些恐惧,依稀知道自己可能是被魇住了,想要睁开眼,然眼皮滞涩,竟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她的意识处于半混沌状态,似梦又非梦。
隐隐然那人已撩开床帐进来,一步步靠近,偏她一动也动不得。她想,她大约是在做一场春/梦,只是这梦未免真实的可怕。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人低低呢哝,似是唤了声什么,像是“十二姐”又不像是。他的气息很干净,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似是槟榔的气息。
难道是唐庭?怎么做个春/梦竟也会梦到他!
她心里大惊,努力睁开眼去瞧,迷蒙中只看到个大体的轮廓,不是唐庭,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