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啦!都不说一声就往下跳。”夏晟睿侧着耳朵,听着李贺杰胸口传来的心跳声渐渐平缓。
“这不是没死么。”
夏晟睿感觉着他说话时胸腔传出来的震动,觉得活着真好。“差点就吓死了。”
“四皇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李贺杰揶揄他。
夏晟睿既没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拿头顶了他一下,“反正死也有你陪着。”
其实缓过劲儿来之后,他就想明白了李贺杰为何会义无反顾地跳下来。
李贺杰歪歪嘴,吸了口气,“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快扶我起来。”
夏晟睿这才注意到他的境况,赶紧站起来,“要不要我背你?”
“好啊!”某人求之不得,看着夏晟睿犯难,心下大快,“背不动就算了,我还走得动。”
夏晟睿咬咬牙,蹲下身子,“我背你。跳上来!”
李贺杰一点不跟他客气,爬到他背上,紧紧搂住他脖子。
夏晟睿只觉身上一重,待他抓稳后,吃力地站起身来。“你怎么这么重?”
“是你力气太小。”李贺杰下巴搁在他肩窝里,冲着他的耳朵吐气。
夏晟睿不意外的红了耳朵,紧闭了嘴巴不再理他。其实李贺杰算不得重,他只不过想逗他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真的说不出话来了,爬了三十多阶石阶之后他便开始手脚并用起来,气喘如牛,几乎顾不得背上的李贺杰。
这条石阶无穷无尽,紧紧贴附在陡峭的山壁之上。山壁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天际,让人望而生畏。山壁之上光滑异常,几乎寸草不生,间或一两株杂草古藤顽强地从其间的裂缝处滋生出来,随风轻轻摇曳。
夏晟睿自然是无暇四顾的,越是往上,心里就越是瘆得慌,正觉得背上那只变得越来越沉,却听他断断续续吟颂道:“天梯石栈相钩连,百步九折萦岩峦。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缘……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李贺杰何其轻松,见此万仞绝壁,诗兴大发,将诗仙的《蜀道难》背得支离破碎,错漏百出,但丝毫不影响诗辞本身的雄浑壮阔、大气回肠。
夏晟睿听了,心中悸栗竟去了不少,不禁觉得沿着这天梯一直走下去,说不定真能将天上的星星给摘下来。
李贺杰觉得差不多了,便从他背上下来,跟在他背后一起往上爬,见他爬不动的时候还会伸手在他屁股上推一把。当然,夏晟睿也会在他跟不上的时候回过来拉他。
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坐下来休息,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一坐下,要再站起来就难了。到后来,为了保存体力,他俩甚至连话都不说了,心里面只存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爬完这些该死的石阶,两个人一起,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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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件事时,就会发现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来的困难。
当两人背靠着背瘫坐到十方崖顶峰,看着夕阳落入群山之中,金色余辉缓缓收拢,只觉得人生无限美好。李贺杰更是又一次诗兴大发,将“夕阳无限好”给剽窃了过来,不过在即将念出下半句的时候堪堪刹住,然后“好”了半天没了下文。
在五福山上是望不见十方崖的,但是这会儿两人上了十方崖,却是能够将东面的五福山主峰看得清清楚楚。算上他们艰难爬上来的这段距离,其实侧峰比了主峰还要高上不少,出云观落到他们眼里,只余指甲盖大小。
虽然看得见出云观,却是无法看清出云观中之人的。此时香客散去,但仍有一部分人留在观中未走,由观主领着走入了出云观后院连着的一片密林之中。
这些人便是来参加十方崖拜师学艺求长生的,只不过他们之中资质有好有坏,十方崖资源有限不可能什么人都收,自然是要好好挑选一番的。而如此大任会落到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观主身上,只要是对出云观背景了解的人都知道,出云观其实可以说是十方崖对外的一个派出机构,里面充其量只是些外室弟子,修习的不过是最粗浅的心法。
这也正好解释了李夏二人爬了一天的石阶却连一个上十方崖的人也没有碰见。当然,了解这些背景的人并不多。
说来他俩从这条道上十方崖,还是玄鹄真人给他们开的后门,顺带还给了友情提示,不过只要能真的上到崖顶,也算是通过了玄鹄真人的考验,悟性和毅力,这是任何一个想要在大道上走得长久的修士都不可缺少的。
再说十方崖,并不如它名字一般真的只有十方大小,而是足有十里见方,远远看上去就如一柄撑开的蘑菇。如此鬼斧神工,怪不得能吸引到世外之人在此驻足立派。
两人歇息够了,沿着青石小路又行了一段,远远的便看见了夜色掩映之下的一片玉宇楼台,类似江南园林的建筑群,庄严中透着婉约,点点灯光从期间透出,与咫尺间的星光连成一片。
待得他们走近,却发现整片建筑被笼罩在一层似有似无变幻不停的金色霞光之中,玄鹄真人一脸微笑地立于光罩之外,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们一定能够来到此处。
玄鹄真人转过身,拿出一块玉符对着霞光一晃,道:“随我来。”
李贺杰眨了眨眼,也看不出霞光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规规矩矩地跟在玄鹄真人身后进了霞光之中。
适才爬上来出了一身汗,又被山风一吹,又冰又难受的,现在被霞光从身上一扫而过,他感到浑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阵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玄鹄轻车熟路地将两人带至一处四合院内,“你俩暂时就住这里,里面房间都是空的,随你们挑。明天还有人会住进来,到时候你们跟着他们行动便可。”
说完,他便离开了,片刻也未逗留,大有任他们两个自生自灭之意。
李夏看他走远后,便开始在院子里转悠,最后挑了西边的第一和第二间住了进去。
夏晟睿还是不习惯与他人共处一室,虽然一起患过难,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李贺杰,但并不代表要睡在一起,何况这儿房间还有的空,隔着一面墙还是比较方便他们互相照应的。再者李贺杰也还没做好要跟他坦诚的准备。
至于他们会选西边的房间,完全是他们潜意识中觉得西面的会比较安全一些罢了。
屋中用具一应俱全,李贺杰刚从包袱中拿出火折子将桌上的烛台点燃,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用膝盖想也能猜到是夏晟睿。
夏晟睿按着肚子,一脸恹恹地看着给他开门的李贺杰。
“饿了?”这个表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夏晟睿点头进屋,肚子发出一串咕噜声。
李贺杰拿了两个半干的馒头给他,这是他们一天前在山下买的,只有饿过肚子才知道自备干粮的重要性。
夏晟睿看着干得开了裂的并且缩水变小不再白嫩的肉包,嫌恶地摇摇头,“这还能吃么?”
李贺杰不置可否,恨恨地在其中一个包子上咬了一口,艰难地嚼了几下匆匆咽下,然后看着夏晟睿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要不我们去找找看吃的?”
感觉了下还卡在喉咙里的包子,李贺杰默默将手中剩下的一个多包子搁到一边,“也好。”
玄鹄大成真人的境界,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一时疏忽就将两孩子的伙食问题给忽视了,如今他们也只有自力更生了。
夏晟睿愁容尽消,从门边抱进一个布袋,献宝似地放到桌上。“我在房里发现了一袋小米。”
原来是早有预谋,惦记着自己的厨艺了。李贺杰打开米袋,抓了一把米放到鼻下嗅了嗅,发现并没有坏,反而新鲜的很,心下欢喜,当下就拉上夏晟睿出去找伙房去了。
可惜人生地不熟的,两人在附近绕了一圈,并未找见伙房,却是无意间闯进了低阶弟子专用的炼丹房。
炼丹房中药香氤氲,一只药炉的火烧得旺旺的,边上放着一只药鼎以及若干药材,显然是有人为炼丹准备的,但是此时炼丹房中只他们二人,药鼎药材的主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李贺杰仔细瞧了瞧药鼎,见这陶土制成的药鼎除了飘着一股常年累月积留下来的药香并无任何特殊,又看了看那些药材,心中一动。
虽然找不到伙房,没有炊具,但用这药鼎当一回锅子也未尝不可,而且这会儿连火都省得自己生了。
不及细想,他便在饥饿催使下付诸了行动,取了适量的小米盛入鼎中,加水后盖上鼎盖而后就将药鼎放到了药炉上。
夏晟睿见他做完这一切又从那堆药材里拿了几个核桃,去了壳捣碎之后撒进了鼎内。而后又拿了白参以及其他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撕碎了一股脑儿全丢进了药炉里。
“你到底是煮粥还是熬药?!”夏晟睿有些吃不准他到底在做什么。
“煮粥。”
话音刚落,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从药鼎中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