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羽白的鼻子是最先醒的。她还是一副睡得昏天暗地的模样,鼻子却抽了抽,好像闻到了烤鸡的香味,然后动动胳膊,揉着眼睛起来。
清醒了以后羽白才发现,她不知何时从树上睡到了地上,此刻她前面是一个小火堆,夕墨就坐在她身边,手中拿着两根木棍,棍子上是已经开始冒油的野鸡。
从羽白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夕墨的侧颜。从额头看到喉结,就算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挑不出什么缺点。清俊出尘,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中却如古井一样幽深。
“为兄原来比烤鸡还要秀色可餐吗?”似乎羽白停留在夕墨身上的目光太久,夕墨终于开口问道。
“秀色可餐?”羽白扬眉,说:“不不不,你肯定是比不过烧鸡的。不过……”说到这儿,羽白顿了顿,半跪在夕墨的面前。
因为夕墨此刻是坐着的,如此一来,羽白就要高出夕墨一些。
羽白坏笑一下,捏着夕墨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四目相对时,羽白说:“夕兄倒是宜室宜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跟小爷回去做小爷的第十八房小妾如何?”
这时,外出采野果的泠枫回来,看见火堆前的一幕,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夕墨的眼中泛起了笑意,口气却仿佛心焦无奈般说道:“夫君,请不要总是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妾身自然会好,好,伺,候,你。”
夕墨话音一落,羽白好像被烫了似得,一下子松开了捏着夕墨下巴的手,还倒退了几步。
“夕墨,你也忒不要脸了!”羽白有点儿招架不住,于是倒打一耙。夕墨说什么好好伺候的时候,真是让羽白浑身起鸡皮疙瘩。
夕墨看羽白那强撑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见到泠枫正在不远处看着二人,不由得又淡去了笑容,对泠枫点了点头,继续专注烤鸡。
这时羽白也看到了泠枫,还有泠枫不太好看的脸色,不由得摸摸鼻子,咳嗽一声。
“今日午时便可抵达栖华林的地界。”泠枫将野果分给两人,声音冷淡的说。
“然后我们直接求见空念远?”羽白问。
“嗯。”泠枫招牌的简短到极致的回答,说完,泠枫就看见羽白拿出她那个装满了宝物的随身荷包,开始一样一样的取东西。
胭脂,螺子黛,水粉还有一些泠枫认不出来的东西。
此时羽白是她原本的模样,只见她挽起袖子,拢起头发,开始对镜梳妆起来。不过看着看着,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从额头开始,羽白整个脸部的轮廓看起来都改变了。皮肤的颜色变暗,眉毛变粗上扬,嘴唇也变厚,颜色晦暗,眼睛上也不知贴了什么,几乎只剩了一条缝。最后,羽白在脸蛋上还弄出一堆麻子……
绝世美人的脸硬生生的被摧残成了一个貌丑的少年。看着羽白满意的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泠枫和夕墨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
“有这个必要吗?”夕墨先开口问道。
“有!”打扮完毕,羽白哼着小曲,拿出了一件灰扑扑的短打,打算换上。
“木族同我狐族并无仇恨冲突,你无须如此。”泠枫说。
羽白的目光闪了闪,然后笑着说:“空念远的年岁也在一万年以上吧,谁知道他见没见过颜清,跟颜清有没有仇?我可不想再被追着打了。”羽白一个转身,那身灰色短打已经替换了她原本的麦色真丝长袍。
这下,一个看了一眼就不想让人看第二眼的少年出现了。
看着羽白又扭头把几颗牙齿涂黑,夕墨和泠枫很想找水去洗洗眼睛。
泠枫只是再一次无奈羽白的荒唐,夕墨却想到了别的。
为何要用易容,自然是担心被看穿变形术。她这般行为,无非不想空念远看出她原来的样貌,就好像她已经笃定了颜清和空念远有旧一样。
想到这儿,夕墨不由得多想了些。
她是不是也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颜清,玄峥还有空念远三人的过往?所以那一夜才会对找寻本源珠的事情那么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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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狐族夕墨,泠枫,羽白求见。”茗儿走近水榭,对正在与玄屹对弈的空念远禀报道。
在听见羽白名字的时候,玄屹的手不由自主的一动。
“倒是比我想象的快一些。”空念远好笑的看了一眼玄屹,然后对茗儿说,领他们进来吧。
“只有三人?”茗儿出去后,玄屹眉头轻蹙,道:“我记得你说过,是要他们四人,才可寻到九颗灵珠的。如今那个金焕却不在。”
“屹儿,卦象并非如你想的那样精准。”空念远说:“那一卦,是我以清儿和大哥起卦,所解出来的结果,却也有我的推测在里面。”
“此话何意?”玄屹的眉头皱了起来。
“九灵同清儿和大哥有关,他们四人与九灵有关,我能确定的,唯有这两点。”空念远说:“究竟是他们四人中的一人,或者几人同九灵有关,我却看不透了。”
莫名的,玄屹想起了皇宫那一夜,破了皇宫困灵阵的那个男人。
“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哥同颜清比武时的事情?”玄屹开口问道。
“自然记得。”空念远的眼中闪过笑意,道:“那时大哥已经没办法轻易制住清儿了,于是琢磨出来一个阵法来困住清儿,后来凡人还在那阵法之上建了皇宫,就是……”
“就是我最后一世所在的那个皇宫。”玄屹接过空念远的话,说:“那一日,是他们四人里面那个九尾,将阵法破了,救走他们。”
空念远的眼中闪过惊讶,温雅的笑容逐渐淡去。
“那个九尾,名叫夕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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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州大陆的西南,有十万大山,栖华林就在十万大山的最深处。对于凡人来说,西南多瘴气,十万大山更是绝对不能深入的地方。在西南居住的山民心中,栖华林是传说中的圣地,里面住着一位心地善良的神仙,会赐药给虔诚笃信他的人们。
翻过一座座山,来到栖华林边缘时,羽白几乎以为夕墨带错了路。这林子就叫野树林就好了,还栖华林……
“夕墨,你确定没走错?”在密林里没法御风而行,三人只能一步一步的走。羽白左手支着一棵树干,问道。
还没听到夕墨的回答,就听到一个柔软的声音尖叫着说:“把你的手拿开!色狼!”
羽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居然是她身边的这棵树。不由得觉得好笑,说:“树是怎么分公母雌雄的?”一边说,还一边围着那棵树转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哪里是胸哪里是屁股呢?”
夕墨揉揉眉心,在那开了灵智的树妖抓狂之前走上前去,说道:“姑娘有礼了,可否劳烦姑娘代为通传,狐族夕墨,泠枫,羽白求见?”
看见卖相极好的夕墨,树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说:“请这位公子稍等。”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小童凭空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对三人说:“请跟我来。”
说完,小童背对着他们,双手结印,下一刻,四人出现在一处水榭的回廊之上。
“公子就在里面。”小童垂首,然后退下。
“进来吧。”水榭之中,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之前的沉默。
没人注意到,在听到那声音时,羽白和夕墨身体均是一僵。
这如玉一般温润的声音,从里到外都透着祥和宁静的声音……同梦中的空念远,一模一样。
走进水榭,三人行礼,道:“夕墨(泠枫,羽白),见过空先生。”
空念远的视线滑过三人,在看到羽白时,呼吸一滞,随即忍不住露出笑容。
想起自三人出现就隐去身形的玄屹,空念远不禁觉得好笑。说实话,他现在很想看一看屹儿此刻的表情。
想到这里,空念远开口道:“无需多礼。”待三人抬起头,他又说:“是我太久没有出栖华林了吗?从前狐族儿女皆是英俊美丽。”说到这儿,空念远一副关切的表情,问:“是狐族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空念远的话,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夕墨和泠枫都瞧向了让自己难看到丧心病狂的羽白。
“我这族弟生来顽劣……”夕墨还没说完,就被羽白的话打断。
“空先生此话不假。”羽白有些懒洋洋的开口,说:“在下相貌实在太过英俊,若不如此,一路以来将不得安宁。”说完,羽白给了众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说:“女妖都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说实话,我也是很苦恼的。”
看到羽白那无赖的表情,隐去身形却仍留在水榭的玄屹几乎笑出声来,羽白这性子,真是半点都没有改变。
不过,玄屹的笑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从今以后,怕也只有这样,才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玄屹想起自己最终要做的,心底越发苦涩。
羽白这惫懒的性子,大概此生都跟那个位置无缘吧。玄屹觉得,这于他而言,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想到这儿,玄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狐族下一代的第一人。
夕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