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它终于被步随心拾了起来。
忽略她头上的枯草叶和泥土和发黑的眼角,步随心现在表现得相当淡定,她走进草棚,把犀渠松了绑扔在干草垫上,然后坐了下来。
犀渠松了松自己的小身子哼了一声,双手抱胸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对而坐,步随心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又去把它捉住:“犀渠是吧。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哪怕你会说人话,我也不能保证不会一不小心把你捏死。”
犀渠的身子抖了抖,撇撇嘴,一副“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模样。
审问再次开始。
“你是谁?”
“犀渠。”
“犀渠是谁?”
“哼,没见识。”犀渠昂了昂长鼻子,“上古神兽,神农族圣兽,正是区区不才本大爷。”
步随心顿了顿,又打量了一下它的身形,沉吟一会道:“知道么,你这副模样说自己是神兽,就跟我说我是个女人一样,自欺欺人可以,要别人相信,有难度。”
“哼……”犀渠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却没有其它有力的证据了。
“你说的阳隐珠是什么?是不是可以用来隐匿种族性别修为的法宝?”
犀渠斜乜了她一眼,发现步随心确实是一副不知真相的表情。“想知道?”
“废话!”
“那你求我,再跟我说声犀渠大人我错了刚才我不是故意要绑你的从今以后我一定作为您忠实的奴仆服侍您左右……啊疼疼你干嘛?!”
“试试能不能五指分尸而已。”
“……是我错了我错了……阳隐珠确实能隐匿种族性别修为。”
“听你说来它还有其他作用?”
“自然有。能隐匿种族性别和修为的法宝,甚至化神之上的修士也无法看出任何端倪,哪怕没有其他用处,也是逆天的辅助法宝了。所以阳隐珠并不如同你们所想的那样可以随意使用,它的隐匿效果,不能随心所欲,也不会把你隐成一个透明人。但它的好用之处就在于毫无限制,只要你满足它的使用要求,无论什么人,只要修为足够都可以使用它。”
“使用要求?”
“使用要求很简单,控制阳隐珠里的灵气的属性就可以。将其中灵气转化为魔气,便可伪装魔修。控制其中阴阳之气的消长,阴盛阳衰,则在神识探查中为女人,阳盛阴衰,则是男人。不过,阳隐珠不能伪装外貌,若是你想装成女人,”犀渠看了看步随心的粗犷面容和唇下的胡须,“我想九成会被人认为是人妖。”
犀渠说的很明白,但步随心还是感觉有些不对。
犀渠说阳隐珠在她手上,这个她倒有些相信了。她被惠风师父带回之后,便在师父的要求下假扮男人,如果没有阳隐珠,只怕很快就能被发现了。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若是神识扫过,如果不曾刻意隐匿,那么是男是女自然是很分明的,她根本不用想凭一些外在的伪装来影响神识的判断。她原先也疑惑别人为什么没有发现,但问了惠风,惠风却表示等时机成熟,她就能回复女身,其他不需再问。她没有看过原文,所以根本不知道具体是到了什么时候步随心才能向众人坦白自己是女人。
再后来男人当久了,她也就彻底忘了这回事。小清泉峰上人本来就少,所以她也一直没有露陷。
现在,她能明白了。如果她的体内有阳隐珠,阳隐珠里面的灵气阳盛阴衰,所以她在别人眼里才一直是个男人。可是,关于阳隐珠的这一切她却根本不知晓。
步随心把犀渠放回干草叶片上,道:“犀渠,你讲的这么清楚,我也不瞒你。我并不知道我身上有阳隐珠,这次我还是为了寻找隐珠,才最终误打误撞进入这里。其次,从……重点部位来说,我现在确实还是个女人。”
“……”犀渠一脸不相信地盯着步随心平平的胸部。
步随心杀人的目光立刻放过去。
“你还不如做个男人。”犀渠收回目光,撇撇嘴道,“你这种情况应该算是特殊情况了。你认不认识一条蛇?哦,也可能是一个看上去多愁善感又老是故作温柔喜欢穿红衣服的长得还算能够得上我的脚趾甲的男人。”
多愁善感的温柔的……
“你说那个男……我爹?”这具身体记忆里对爹的回忆就是这样的样子。
“……他还真是你爹?他竟然能生出一个女人来?”犀渠一脸吃惊表情,点点头,“那这样怪不得你了,能生出一个女人来,哪怕是个平胸也已经是万年难得一见。”
“……”这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那你有娘吗?”
“呃,娘?娘的话,好像就是厘山一个小村落里的女人,似乎姓姜,家里排行第十,所以叫姜十。”记忆中她那便宜爹每天对着门口的竹子念着十儿十儿,又能咳出半桶血来。
“厘山?姓姜?……这样那就没错了。”犀渠一只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右手成拳敲了敲自己的一只左手。
“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有一个扑朔迷离的牛逼身份?
“你爹……你爹他是一条蛇,好吧,算是一条龙。烛龙你应该知道吧?”
“嗯。”是上古一种很牛很牛的生物,据说它是章尾山上的神,人面蛇身,身长千里,闭上眼睛世界就黑了,睁开眼睛世界就亮了,不食不寝不息,呼气为夏天,吸气为冬天,还能呼风唤雨,几乎是无所不能了。——她爹除了吐血,其他好像没有这么厉害吧?
“应该你出生后,他就病怏怏快死了吧?”
“嗯,你怎么知道?”
“烛龙这种神物,在远古时代确实是呼风唤雨的,但世界却在不断改变之中,最明显的改变就是灵气的含量一直在减少。而创世的那些神也不允许一家独大。万物自有造化,烛龙的威力也与日俱减。世人只知道烛龙是一种神物,世间仅此一头,却不知道烛龙其实并不一直是原来那一头……”
“天地最开始的那条烛龙,和创世神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它的分/身,这个分/身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烛龙。而这头烛龙,每过几万年,就会生育产子,只会产雄性……”犀渠看了步随心一眼,继续道,“每次产子之后,原来的老烛龙没过多久就会力竭而亡,而新的烛龙虽然会继承它原有的力量,这力量却是一代一代弱下来。……也许到最后,它就会泯然众兽。”犀渠有些怅然。
步随心呆呆道:“这么说,我还是神兽后裔?”虽然不是人,但好歹是很牛逼的神兽诶。
犀渠白了她一眼,道:“别高兴得太早。据我的推断,你如果听我讲到最后,没哭已经算好的了。”
“诶?”
犀渠没理她,道:“这也是我问你你有没有母亲的原因。烛龙作为神物,虽然化成人每次都弄一副文弱公子的模样,但从它长得那么猥琐的本体上(咳,男性生殖器崇拜,大家明白的)可以看出,它们的阳气是很重的,一般的雌性可以和它交/合,但唯一的下场就是死,而且根本不可能怀孕。而烛龙产子,都是可以独自完成的。”
……原来居然还是自攻自受型的。步随心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只有一种雌性可以和它交/合而不至于死,并有极低的几率能怀上烛龙的孩子。”犀渠脸色有些凝重,“神农族的女人,而且从血缘上来讲,应该是靠近神农氏的直系。”
“为什么?”
“神农氏属于神族,有一部分龙的血统。而且,他们天生的能力就是能孕育大地万物。”
看来牛逼的爹,找到了一个牛逼的娘。而原来的步随心,居然是这对牛逼组合的孩子。如果她没有被姚希汉算计,误打误撞进入这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吧。
“而我之所以叫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是因为,你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
“烛龙的孩子,都是雄性,哪怕是它和神农族的女人交/合后女人怀孕生子,产下的也只会是雄性。”
“呃……”这么说好像确实哪里出了点问题。步随心几乎产生了再次掀自己草裙检查一下的冲动。
“所以我想,你的情况大概说明,那个神农族的女人姜十,生了双胎,她生的是女胎,是人;而烛龙经由她,生下一个男胎,才是烛龙的后代。”
“我还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不可能……”步随心觉得自己崩溃了,难道自己就是个雌雄同体的异类么?这设定也太坑爹了吧?会不会以后还会因为这样被正道修士当做异种,集体围攻?
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犀渠沉吟:“可能是双胎在姜十的腹中融合了,那条烛龙被你吞噬。毕竟新的烛龙被怀产时是很虚弱的,但是一出娘胎,它的力量就会恢复,你虽然融合了它,北生出来后也将会被反噬,必死无疑。八成是老烛龙在你们出生后就发现不对,他不想让你死,所以用阳隐珠将小烛龙封在其中,这样你就免于被吞噬的危险。阳隐珠是从阴隐珠中分裂的,拥有一部分封印的力量。不过尽管这救了你一命,阳隐珠中的烛龙阳气却极其浓厚,使你虽未女子之身却不能发育完全,而在别人的神识中也是男人。综上所述,恭喜你,你就是个万年难得一遇的不男不女的家伙。”
犀渠不厚道地笑起来,露出森白森白的牙齿。
步随心一把揪住它,它竟然也不反抗了,优哉游哉地道:
“你身体里的阳隐珠里有条烛龙,阳隐珠虽然是件上品法宝,却也是敌不过烛龙的。一旦它长大力量恢复,你的身体就被被它夺走,死得不能再死~啊,本大爷实在是犯不着和一个必死之人生气,多费口舌啊……”
步随心一直顺着它的话走,本也担忧起来。但她立刻想到了:“我爹既然封印了烛龙救了我,自然是选择了我。他怎么会考虑不到以后它的力量恢复,会反噬我?”
犀渠看了她一眼,道:“老烛龙确实考虑得很长远。你是双灵根的资质,也算不错,只要你走上修仙的道路,修为一直增长,配合着阳隐珠本身的力量,那么烛龙就被一直被你压制。到得金丹时,便有能力将它引出,你们两个都可以活下来。可惜天不遂人愿啊——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身体和经脉有重塑的痕迹,必然先前身体被重创灵力被透支过,经此一劫,小烛龙想要冲破阳隐珠的桎梏,便简单多了。如果你的修为再跟不上,那你就等着死吧死吧的。”
胸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只残留一句次奥。
无怪乎犀渠刚才要说她听完没哭算好的了。才刚刚获得重生,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又再一次冲上了练气四级,谁知道穿来的身体里面其实埋着个这样要命的不□□,都不会高兴的。
然而她根本没办法,步随心只能长长哀叹一声。会不会被烛龙杀倒还在其次,现在她长出了胡子,在修士眼里已是男的不能再男了。安慰自己这其实是女穿男吧,她又恰恰比男人少了样最重要的东西。真是惨不忍睹……
双灵根,青晏门的精英弟子,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只要努力点聪明点,要做到步步随心不在话下,却原来现在连最基本的性别都人妖到不顺心。
看着步随心长吁短叹,犀渠极为满足,心情也好多了。他在草叶上舒服地坐好,翘了腿来摇一摇。
“看你蛮可怜的,就顺便告诉你一声,看见这堆红色的果子没有?”它指指草棚里能压死它几遍的红果子堆,“这些果子叫红阳果,最是补增阳气,公牛吃了自然对身体有益无害,女人吃了么……长个胡子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她长胡子原来压根儿和什么劳什子阳隐珠和烛龙全无关系?
“你看我干什么,我早就说了,阳隐珠只是影响神识判断而已,是针对修士的法宝。”
“你不早说!”步随心恶狠狠地盯着它,这犀渠一定是早就知道原因的,却偏偏引她把话都说出来了再告诉她,“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你来呀你来呀~”犀渠背过身子冲步随心拍拍屁股,另一双手臂招摇着,“你知不知道,阳隐珠能做到隐匿性别,那么其中的阴阳之气自然是可以受宿主控制的,哪怕烛龙在里面,也不是没有方法控制。你爹对阳隐珠的封印能力不熟悉,所以看来不知道这个方法?现在是不是很想知道破除隐匿的方法?哭着求我的话本大爷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哦。”
看着狂妄的犀渠,步随心突然想起来,她的便宜爹什么都没留下,也没说过任何关于阳隐珠的话,但临终前却给过她一个玉佩,那是他常常佩戴在身边的。她那时还没有修为,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爹是什么牛逼哄哄的烛龙。她没有习惯在腰间挂荡来荡去的东西,所以只当是她爹给的一点念想,随手塞进了储物袋。那块玉佩里估计就记着控制阳隐珠的方法,也许还记载着他别的秘辛。
但是现在,那个储物袋估计已经焚毁在神庙了。而里面的玉佩……
真是衰人就有衰事,衰起来惨不忍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