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云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莫名其妙地道:“先生看我做什么?!”
柳先生道:“你可知外面这些人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信云深联想起那情花山庄将江湖各派人士聚在山庄里随意摆布,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设下了什么陷阱,但看情形跟这地下荒镇的怪影倒有几分牵连。
信云深说了自己的猜测,末了又道:“情花山庄出口被封,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无处可逃,只能日日自相残杀,倒像苗疆流传的制蛊之法,只不过是用活人代替了毒虫。”
柳先生闻言倒是一怔,半晌才叹道:“你说得不错,可不就是以人为虫的制蛊之法。外面的那些人,全都是在厮杀当中活下来的人。可看他们如今这些模样,倒不知道是活着好,还是死了更好了。至于我,便是那最后的胜利者。”他自嘲地笑着,这胜利者的身份比什么都好笑。
高放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这极乐宫主的美貌就如此令人着迷,连身家性命都可以不顾?!”若是极乐宫主还可以靠美貌魅惑众生引人争斗,今日的情花山庄里那些厮杀又是从何而来?!
柳先生道:“极乐宫有一种毒,中了毒的人不会立刻死去,却会对它产生销魂蚀骨的渴望。极乐宫主用药物控制了众人,又放言说活到最后的人便可以成为她的丈夫。”
“你也想成为她的丈夫?!”信云深嗤笑道,“为了她变成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先生还真是情深似海。”
柳先生只是苦笑,并不反驳。他道:“我是最后的胜出者,因为那邪毒侵袭,我的血已与那邪毒溶为一体。刚才那个人会怕我,全因为他们对我的血还有一丝忌惮。但这样的忌惮也不会持续太久,他们昔日都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就算一时为了美色沦落至此,也不会变得胆小怕死。何况,一旦他们记起了当日被愚弄的血海深仇,任是谁也抵挡不住了。”
一直瘫软在一旁的女子痴痴道:“难道我们今日只能死在这里了?!”
“这是你母亲犯下的罪孽,你这妖女本该替她偿还。”信云深嗤道。
高放道:“别争这一时口舌之快了。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还请先生明示。”
柳先生笑道:“那便要看你舍不舍得了。”
高放有些疑惑,柳先生继续道:“我本有一身神功,但奈何被困此处,无法施展,更无法逃脱。”
高放道:“玉面公子的绝世功力,晚辈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道要如何破开先生身上的束缚?!”
“你们破不开的。”柳先生叹道,“如今惟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逃走。”
他说的是你们,却不提自己。高放眉头微皱,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信云深拉住。
“先生到底有什么办法,但请直言。”信云深道。
柳先生自然看到他的小动作,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道:“我看你这少年的功夫,跟我是同出了脉。我若将一身的功力传给你,想来你应该能够及时地融会贯通。”
信云深一听,圆圆的眼睛都发亮了。
高放却担忧地道:“先生将一身功力传了出去,自己又要如何呢?!”
柳先生低头看着那极乐宫主诩诩如生的美丽脸庞,低叹道:“极乐宫主死而不腐,全靠在下以全部功力和一身的毒血相养。”
信云深立刻警觉道:“你便是把全部功力传给了我,也别想我替你照顾这个女人。”
柳先生笑道:“你这小子虽然贪图我的武功,倒是诚实。你放心,我与极乐宫主的孽缘,我已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人死灯灭,她执意要死后也要保持美丽容颜,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你受我一身功力,却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先生但说无妨。”信云深道。
“我当初服了极乐宫的邪毒,经过那一场场厮杀,至今已经是毒深入骨,世间都无药可解了。惟一的解法,便是废除一身功力。”他看向信云深和高放,“我将武功传给你,那无药可解的毒,也便传给你了。我这些年被缚此处,除了能保极乐宫主容颜不腐之外,这里亦能够压制毒性。而你出去之后,一旦毒发之时,便是生不如死,人性全失,你一生都要受这邪毒的折磨。”
信云深道:“那有什么,我们现在要逃出这个鬼地方,才需要你的功力和毒血。等我出去之后,大不了再将你传给我的武功废去。”
柳先生听了,差一点维持不住面上的淡然,他瞪了信云深半晌:“我传你武功,本就是想让我这一身的功力有个传承,不至于就此失传于江湖。你说废就废,置我于何地?!再说,你以为自废武功是什么简单的事?!到时候不只是我传你的武功,连着你自己的一身功力,都要尽数废去。我才不信你这小子下得了手。”
柳先生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他话音一落,小楼的外面又突然响起了鬼气森森的敲门声,又轻又慢,仿佛怕惊扰了夜间熟睡的邻人。
“有人在吗?!”那声音幽幽地道,“我在此地迷了路,请好心的主人收留一夜吧。”
那声音一响起来,连高放和信云深心里都忍不住发寒,那女子更是顾不上别的,扑到高放和信云深的身后,瑟瑟发抖地寻求一丝庇护。
信云深沉默不语了片刻,将李帅将给高放,向柳先生道:“请先生传我武功。”
“云深不可,也许还有别的法子。”高放急道。
“没有时间了。”柳先生道,“等到门外的傀儡醒悟到这是何处,记起了曾经被愚弄的深仇大恨,他们便是世间最可怕的厉鬼。我们谁也别想逃脱此处。”
高放还要再说什么,信云深看向他道:“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小放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今日必须得活着走出去,才能再图以后的事。”
这样的信云深有些陌生,高放咬唇止住了话头。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
信云深走到柳先生的面前,单膝跪下。
“先生将功力传我,也是我半个师父。请受徒弟一拜。”
柳先生向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微微俯身,黑色长发层层铺散下来,盖了信云深满身。
他鼻端闻到一股异香,柳先生那张绝世俊美的脸慢慢地向他靠近过来。后背和胸前突然一痛,信云深低头看去,却见几支青翠藤条已经钻入他的皮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