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护在怀中的那一刻,高放终于得以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身躯,软倒在那人怀里。
信云深揽着高放的腰身,感到高放将脸抵在他的颈间,心里忍不住得意,手上的动作也便显得花哨起来。
信云深的加入也只使得对方混乱了一时半刻,马上便又重整队伍,连着信云深一起算进了要击杀的行列。
慕容骁身受重伤,此时已是处处捉襟见肘,平日狂放不羁的焚心门主,此时竟被几个无名小卒逼到绝境。
信云深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意气风发地护着依赖于他的高放,将手中一柄精钢宝剑耍得龙舞银蛇,就连剑刃上撩起的鲜血,也化作了可堪点缀的红花。
信云深一出现,不过转瞬之间便杀死了对方十数人,而他尚自游刃有余。
只是那些人竟毫不畏死,脚下踩着同伴的尸体,连眼都不眨一下,只管向着困在圈内的三人一味进攻。
慕容骁一边狼狈应付着,心底却掠过一丝惊疑。他明明对情花山庄下了重重镣铐,不得习武,不得经商,致使他们连维持生计的花费都需要向江湖各派乞讨得来。他们断没有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训练出这么多悍不畏死的弟子出来。
可是这些人,又的的确确听从情花山庄的命令。
围攻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无穷无尽,一拨退尽一拨又至,不远处的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大喝:“各位英雄好汉!不愧为忠义之士!今日各位英雄为保护主人鞠躬尽瘁,主人也必将投桃报李!主人有令,谁能夺得慕容骁项上人头,必将满足其人所有要求!”
这不伦不类的鼓舞之言,居然令前方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那一瞬间增强并且蔓延开来的杀气竟令向来嚣张的信云深也脚下一滞。
信云深眉头微皱,突然一人从左后方暴起,挥着一口双面利刃的弯刀向信云深怀中的高放砍去。
信云深察觉到那人意图,眼皮不自觉地一抽,手中搂紧了高放,左脚使力,轻盈地一个旋身,将高放护在身后。另一手只将长剑似是随手一刺,剑刃却从一个极为刁钻的方向直插进来人胸腔,让他连躲都来不及躲。
那高大壮汉高举着大刀的右手还来不及放下,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那穿胸而入的剑身。
信云深咬牙踢开他,将剑刃一横,慢慢抽离。眼看那一道细细剑伤变作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高放心里不由得一阵紧跳。
信云深这种举动显然是含着怨气的报复,他不只为救人或自救而杀人,他在蓄意地折磨对方。
该说他是少年气性的天真残忍还是本就有离经叛道之心?信云深在清风剑派的时候从未显露过这样一面,尽管任性也并未超出过一个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性,甚至还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名门正派之后。
自从跟他出来之后,他却越来越多地显出这般无情的一面。
高放不由得担心起来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信云深改变了。
人家好好的名门之后,正派子弟,如果被他带入魔道,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高放攥住信云深的衣袖。开口道:“他们人太多,杀不完的。不要恋战,救了慕容门主,我们快快离开。”
信云深还算听高放的话,果然不再和人缠斗,只靠着一身气劲猛地冲破包围的人群,携着高放向树林外疾奔。
高放回头看着慕容骁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淹没的身影,眉间紧皱起来。
许是信云深这一次出现的时机太好,他携一身坚不可摧的气势摧枯拉朽,救他于危难之间,高放竟一时间难以把他与那个需要他保护教导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刚才他差点忍不住让信云深连慕容骁一起带走。
不过是分别了这些时日,信云深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发生了改变,竟让他感到如此可靠。
信云深带着高放疾掠十多里地,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拉住高放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以往只会用撒娇表达亲近,这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宠溺的动作。高放一怔,信云深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上面沾着一点嫣红,微微笑道:“小放,脸上沾了血呢。幸好不是你的。”
高放看着面前的信云深。他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长高了一些,头发束起,用布带绑了,一身奢华衣衫也已换下,只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暗蓝的色调衬得人越发沉稳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发育得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模样。昨日还是男孩,也许再见时就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这样的变化有一种令人心动的魅力。
信云深突然冲着高放身后一招手,开口道:“骆星,你过来。这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给我好好保护他,等我回来。”
一个青年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形容有些怯弱,抱着手中的长剑为难道:“楚少侠,可是我的武功一点也不好,我怕——”
高放对那一声楚少侠有些疑惑,却见信云深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按下了这点好奇,只听着信云深讲话。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信云深道,“我再去救个人,马上就回来。”
“云——”高放有些担忧,“小楚,你可是要回去救慕容骁?!对方人多势重,你若没有把握,就别逞强。你带我回去取了我的毒粉来,我与你一道去。”
“小放,等你回去取了东西,你确定那个慕容门主还有命在?!”信云深笑道,“那些杂鱼我还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慕容骁那老家伙怎么会在他们手上吃了亏。你不用担心,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也不再等高放开口,便运起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两人视野之外。
高放望着远方,半是担忧半是放心,心里好不是个滋味。
担忧,自然是担忧信云深的安全,放心,却是为着信云深还有搭救无辜的侠义之心。
高放自己也并不能算是心慈手软的善良之辈,只是他对信云深却总有着怕他误入歧途的忧虑。
他总是有种直觉,信云深若是行差踏错,一时失足,那后果一定是他不愿意想象的。
为了避免那样的后果,他便忍不住关注着信云深,患得患失起来。可事实上直到今日,他也仍未能彻底看透这个少年的心。信云深在他面前越是坦然剔透,他就越是看不清,好像总是隔着一层淡淡的迷雾,迷雾那头的信云深,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高放按着额头轻叹,将杂乱的想法压下,这才注意到一边的青年。刚才信云深是叫他“骆星”吧?
骆星依旧抱剑站在一旁,也没有向高放搭话的意思。刚才面对信云深时他一脸的柔弱,现在却显得有些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