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了谁还敢胡闹,纷纷站回原位行大礼请安。
每个人的视线都冲向地面,只能看到皇上脚上所穿的黑绒面靴子在队列中穿行。
夏幽澜胆子大,当皇上伫立于她面前时,她微微抬起头,仰视至此以后将会相伴终身的男子,昭夕帝。
昭夕帝同样俯瞰于她,二人面面相觑,夏幽澜不由惊讶地睁大眼眸,怪不得父亲总说好看的男子皆是酒囊饭袋,不管国事的小皇帝正是拥有凤表龙姿之容,狭眸,薄唇,堪比女子般的妖娆,宛若脱离凡尘的神态,真正的儒雅俊俏。
夏幽澜心花怒放,入宫是对的!
“夏幽澜见过皇上。”
通常在皇上面前应称自己为奴才,皇后才可自称臣妾。她夏幽澜摆明了告知众人,只与皇后相距一步之遥,莫觊觎乎。
众官员之女当然知晓夏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动摇,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一品护国公,但陆国公乃武将出身,显然不如夏丞相那般八面玲珑能言善辩。既然花落谁家已无悬念,那么看夏幽澜再不顺眼也不会与之针锋相对,只是暗自叹息,为何一朝天子如此懦弱。
昭夕帝将众人情绪收入眼底,淡然一笑,继而转身离去。
来匆匆去匆匆。
“皇上的容貌好生清秀吖。”某女忍不住与身旁女子交头接耳。
“真的?方才未敢抬头。”
“是啊是啊,我看到了!超凡脱俗。”另一秀女兴奋地抚掌。
“咳!”嬷嬷返回院中,“刘菲茹出列。”
小舞始终低头不语,皇上的容貌更并非她关心之事,这一叫到她入宫所使用的名字,她一时间未反应过味,直到身旁女子提醒,她才猛地站起身。
“……在。”
嬷嬷不客气打量,道:“随我过来。”
“是。”
小舞跟随嬷嬷前行,夏幽澜则唤住嬷嬷,还算有礼貌地问:“敢问嬷嬷要带知府家的小姐去何处?”
嬷嬷不敢得罪夏幽澜,如实回道:“奴才奉旨而为。”
“奉旨?皇上召见?”夏幽澜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嬷嬷应声,不敢耽搁,即刻带领小舞离开。
夏幽澜思忖,可以确定一点,皇上并未多看小舞一眼,甚至看都未看,莫非已知晓小舞的身份并非知府家的千金?
…………
嬷嬷将小舞带入御花园,命她直走。
小舞照办,心情低落到并未察觉洛宝没跟随。
很快,她在华庭中见到面朝湖面而坐的昭夕帝。晚霞掠过连绵起伏的山峦,渐渐地拉上黑账。
“奴才参见皇上。”
昭夕帝并未回应,拍了拍长椅旁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小舞一怔,谨慎地走上前,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坐到长椅边缘,但她脚底一滑,重重地坐在椅面上,她即刻跪下致歉。
“请皇上恕罪。”
“犯错是平凡的,原谅却是超凡之举,”昭夕帝直视前方,“懂朕的意思否?”
小舞迷惘地眨下眼,难道皇上指的是夏幽澜刁难自己之事?可能吗?
思于此,她悠悠地抬起眸,当昭夕帝的侧脸引入眼底之时,她几乎是惊喊出声。
“师父?是您吗师父?!”
眼泪夺眶而出,疾步走到昭夕帝身旁,却又因为他的冷漠停止苦苦倾诉。
昭夕帝摊开掌心,温热的泪滴流入他的掌纹,他攥起手,反问道:“为何唤朕师父?”
“咦?……”小舞注视昭夕帝陌生的眼神,以及与师父外貌九分相似,神态却有天壤之别的小皇帝,她心中咯噔一响,再次跪地致歉,“恐怕是奴才认错了人,望皇上宽恕。”
昭夕帝,字白染。
确实,他正是小舞如假包换的师父,且继续使用雾舞妖一世所看到的容貌示人;
不过她口中的师父,绝非自己。
赤炎终究不肯放过雾舞,难道他不明白此乃惨剧重演?
白染侧过头,注视她清瘦的小脸,虽然并不知她这些年如何熬过,但想必是受了不少苦。
“再熬两年,所有的苦难终将离你远去,相信朕。”他抬起手,又及时落下,继而转看湖面,轻声喟叹。
小舞再次怔住,又是两年,皇上与洛宝说的话为何一样?
对了,洛宝哪去了?自从他出现之后不是对自己形影不离么?
“回去吧,朕乏了。”
朝野上下传言皇上懦弱无能,小舞自然也有所耳闻,可今日一见昭夕帝风轻云淡的态度,她反而觉得皇上不理朝政必有隐情。
她站起身,走出几步,又驻足:“谢皇上出手相救。”
白染不予回应,他会尽量克制情绪,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小舞返回秀女宫,宫殿很大,房间依次排列,就像客栈中的上等客房。
当她路径夏幽澜门前时,一把被夏幽澜扯进屋。
“皇上找你何事?”
“你这般好奇自己去问。”小舞说完这句话便知晓她会出手,不过她未躲,只因太了解夏幽澜的作风,无论说什么都会给她几巴掌。
“我警告你,莫与本小姐争宠,否则……”
“否则你便把我扒光了吊在树上打,”小舞接过她千年不变的威胁用语,叹口气,“没人要与你相争,何况我根本不想进宫。”
夏幽澜提起一口怒气,又坐上床榻,道:“罢了,我还是留着精神与后宫嫔妃玩吧,你这丫头太没意思,毫无斗志。”
小舞此刻不得不相信投错胎的人不止是自己,有些人天生好胜斗狠,且从并不感到疲惫。
“呃……”
小舞护住领口向门边退去,夏幽澜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扯她衣衫。
夏幽澜就是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见小舞沿屋逃窜,她可更来劲儿了,揎拳挽袖疾步追赶,完全不知洛宝已步入房门。
小舞的麻花辫一把被夏幽澜拉住,“哐当”一声甩上床榻,夏幽澜跳上床,跨坐在小舞身前,故意放声狞笑。小舞则将求助的目光抛向洛宝,洛宝却无动于衷,蹲在床边,眨巴一双迷蒙的黑眼睛,看似是打算围观一下。
“……”
伴随一声轻喊,小舞护住大敞四开的衣衫,连踢带踹之际,她的余光竟然又落入一个身影,而那人正与洛宝并肩齐蹲——
“师父!这次没错,肯定是您!”
此话一出,洛宝平行移动眼珠,再想起身,已被妖咒束缚于原地。
紧接着,赤炎将夏幽澜定在原地,令她进入无知无觉的僵硬状态。
小舞爬起身,扑到赤炎怀中:“四年了……你去何处了啊……”她的语气中满是委屈。
“唉,一言难尽。”
待暂时击退天兵天将之后,他马不停蹄返回宅院,可是宅子已被李大狗那厮变卖,李大狗又因患上恶疾暴毙而终。他又找到曾抚养过雾舞的乞丐那里,乞丐们也是一无所知。于是,赤炎只得又返回地府揪出李大狗的魂魄询问一二。李大狗如实交代,其实他那日看到小舞被夏丞相之女逮住,但是他纵然知晓真相也只能等赤炎回来之后再汇报,这一等便是半年有余,他才动了变卖宅院的歪念头。
小舞啜泣连连,小手抚着师父的脸颊,再次搂住师父的脖子:“您带我走吧好么,我不想住在宫里。”
赤炎拍了拍她的脊背,本以为有他照顾左右,可以让雾舞在苦难的修仙之路上少些波折,却遭遇天神的阻饶,终究无法逆转天意。
同时,一场大战再次提醒他,天界与冥界之间不可能和平相处,既然只能存在一位胜利者,那么终将成为仙女的雾舞,迟早会加入敌对的行列吧。
“倘若为师日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可以谅解。”
赤炎毫无说笑之意,低沉的声线令小舞倍感压抑。
“今日究竟是怎回事,先是洛宝出现,再就是遇到容貌与师父酷似的皇上,此刻连师父也出现了……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你说本朝皇帝也是这幅容貌?”
“嗯。但没有师父这般随和。”
赤炎冷笑,怪不得当他潜入皇宫之时便感到强烈的仙气,原来真是这尊大神在镇守。
小舞见夏幽澜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才继续道:“师父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皇上……”
“没兴趣。”赤炎断然拒绝,直视雾舞的一双泪眸,不由自主地靠近,在距离她唇瓣几寸的位置又停止,吻上她眼底的泪,眼中尽是隐忍的无奈。
此举的确很暧昧,但小舞并未考虑那些,甚至引起心中满满的悲伤,泪水如珠串般扑簌簌洒落,其实最窝囊最没用的人是她,明明生无可恋,却又舍不得去死。
赤炎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师父,你还走么?”
赤炎抿了抿唇,无法直面回应,他还是要走的,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他前世的娘子与白染进行双修吗?眼不见为净吧。
“为师离开一下,马上回来。”
不等小舞呼唤,赤炎已消失在她的眼前。
依旧是静谧的湖畔,赤炎出现在白染身前。
“有没有代替双修的修炼方法?”
“其实你可以将雾舞带回地府,只是三界之间再也不会出现拥有那等法力的女神罢了,”白染微抬视线,“只看你如何选择。”
倏地,赤炎揪住白染的衣领,探身向前一步,攥紧的拳头剧烈颤抖着。
“若不是你处处偏袒天界!雾舞不至于飞灰湮灭!”
“你与她结亲本就违背三界之规,何况你当初根本是在利用她!”白染剥开赤炎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正因为你是你,我暂时封印了两界众神的记忆,一旦封印失效,你能想象那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吗?更别说!……”话到嘴边,他将另一桩有可能威胁到三界存亡的预言没入唇边,反正他说什么赤炎都会唱反调。
听罢,赤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白染垂下眸,这其中的矛盾与纠葛,终将会因雾舞的重生而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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