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曙光,一行宫女步入小舞所居住的小寺院,先请小舞移步皇后宫,小舞入殿前注意到皇后宫前的金匾——双修宫。
双修?……小舞学习佛法自然知晓所指何意,但不等她细想,列队两旁的太监与宫女已跪身行大礼,小舞必是极为不适应,但她想到头衔再大也无非是个摆设,索性淡然面对,在太监的搀扶下走进正宫,并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经过一个时辰的精心打扮,只见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的小舞,身着一袭红色凤袍,肩洒凤帔,头戴凤冠,桃腮杏面朱唇欲滴,双手叠落小腹下方,好一派端庄秀美。
册封大典要接受朝臣的拜见,所以整个仪式需持续到黄昏前。
会见官员期间,小舞始终未见昭夕帝出现,不由垂下眸。昨晚侍寝之后,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就因皇上询问小舞能不能忘记藏于心底的男子,小舞的迟疑令皇上甩袖而去,因此,她便回到自己的住所,本以为今日的册封大典会取消,怎料照常举行。
她只是好奇,后宫佳丽三千,倘若有爱便不会娶这么多妻子,何况她又并未作出越轨之事,只是偶尔惦记着救她脱离苦海的师父都不行么?强迫她忘记恩人也太霸道了。
“皇上呢?”
“回主子,皇上身子有些不舒服。”新上任的太监总管俯首禀告,自从昭夕帝大张旗鼓整顿朝野之后,无人再敢轻看当今圣上,更无人敢询问皇上的行踪。
小舞应了声,想必皇上还在怄气。
仪式结束,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入皇后宫,还未坐稳,宫女来报:陆贵妃携其他几位嫔妃前来道喜。
小舞暗自吐口气,正襟危坐,准。
妃子们先是奉上珍贵礼品,再就是围在她四周讲些漂亮话,除了陆贵妃,其他贵妃都在寻找皇上的踪影,还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
陆可儿拉着小舞的手亲切攀谈,终于确定了,后宫之首,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宝器肯定就在皇后手中。
所以,她必须成为小舞无话不谈的挚友。
“恭喜妹妹荣登皇后宝座,不过此刻再唤您妹妹着实欠妥。”
“陆贵妃无需多礼,后宫事宜还要仰仗姐姐提点。”小舞其实对所发生的一切也感到不真实,从最初的小乞丐到今日的皇后之位,何止是云泥之别。
“见外,那还不是应该的,”陆可儿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选秀之时,妹妹的姿容已在众秀女中脱颖而出,皇上岂会不选你?当之无愧哦!”
小舞勉强一笑,心里明白这话夸大其词,但又不能多说什么,随着环境的改变,她可以预见日后只能戴着假面具生活。
“对了,妹妹平日喜欢玩什么消遣解闷?”
“我这人很闷的,多半时间在念经打坐。”
陆可儿眼珠微微一转,笑着应和道:“那可好,不如改日一起去灵霄寺烧香拜佛?听说求子特灵验!”
凌霄寺乃本朝境内香火最鼎盛的寺庙,据说求姻缘求子去那里准没错,小舞红了下脸,默默点头,陆可儿倒是不粘人,很快招呼嫔妃们一同离去。
小舞返回寝室,刚欲自行摘去金银首饰便被贴身宫女制止,告之,虽皇上与她已坐实夫妻之名,但这掀红盖头的形式还得走一遍,所以小舞还不能休息,坐在雕龙绣凤的大喜床上等待皇上驾到。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小舞倚在床架旁昏昏欲睡,直到红烛即将燃尽之时,白染这才悄然走来。
他的脚步很轻,轻到落地无声,伫立在小舞面前,凝视着红盖头,心情有些沉重。
“您去何处了?……”小舞并未睡熟,透过盖头隐约看到龙袍边角。
“面壁思过。”白染抛出一句小舞定听不懂的回答。
“噢,掀盖头么?”小舞迫不及待地想取下头上的零零碎碎,压得脖子都要弯了。
白染低沉地应了声,抬手拿起寓意“称心如意”的秤杆,撩起盖头的边角,定在半空,深深地吸了口气,合起双眸,边掀盖头边缓缓道:“日后,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想会见谁就去见谁,朕,绝不会干涉。”
红盖头下是他的新娘,一个本不该属于他的新娘。
“……”小舞虽未看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到他情绪中的异样,随着盖头彻底撩起,她迅速抬起头,对上他那一双忧郁深邃的黑眸。
白染移开视线,一转身坐到床榻旁,很想从容面对,却只会直勾勾地看着烛火。
“您还在生臣妾的气?”
白染缓慢摇头,依旧不去看她。
小舞起身转到他身前,跪在他的腿边,并未多言,帮他捶腿揉捏,她只是感觉皇上身心皆疲惫,似乎有些难言之语抑在心头。
白染俯瞰她的头顶,以及隐约间依旧可以看清的俏丽容颜,他不由压了压太阳穴,美丽的事物总在一念之间幻化出更美的形态,即便本是一粒石子,看在眼中也成了宝石,何况她已是宝石,纵然想法设法挑出瑕疵依旧是瑕不掩瑜。
是他的问题,竟险些忘了初衷。
“你相信今生来世吗?”他躺在枕边,幽幽地吐出几个字。
小舞坐在床边,替他揉着胳膊,思忖片刻,回道:“佛曰六道轮回,信。”六道所指:众生轮回之道途,六道为:天道;人间道;修罗道(天神);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终极魔)。
白染望向她严肃的神态,嗤地笑了声,小舞定不信她的前世乃是一只古灵精怪的小鸡妖。
笑容又僵在唇角,可不论是前世没心没肺的鸡妖还是今生恬静自若的小女子,似乎从未将那段感情连根拔起。真的无法逆转吗?
“此殿为何起名‘双修’?” 小舞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异常拘谨,有种硬聊天的感觉。
“嗯……就是双修,朕妄想当神仙,”白染侧头看向她,故作调侃,“你觉得朕有那慧根吗?”
小舞笃定地点点头:“皇上乃是真命天子,来世定做神仙。”
注视她那张真诚的笑脸,白染不由抬起手指,指背划过她的脸颊:“……那你呢?”
“我?……不知。”小舞起身帮他倒茶,顺手托过一盘水果。
白染将一颗樱桃送到她唇边,她犹豫片刻,伸手接过来,俯首致谢。
回想她前世的个性,想到她在步入轮回之门时所说过的话——师父,雾舞等你。
那时的她,一心想嫁给他……白染眸中一惊,想嫁给他?那便证明她的情感在转移,自己是否该“乘胜追击”继续努力呢?
思于此,他的神色又稍显黯然,活了几千年,经历无数大事件,可单单就这谈情说爱之事不曾接触,该怎样去谈?
思考许久,他坐起身,压住小舞的双肩,认真地问道:“你喜欢何物?朕送你。”
“……”小舞见他不苟言笑更为紧张,怯懦地回,“臣妾什么都不缺。”
“总有需要的,仔细想想?”
“……”缺自由,您能给不?
小舞笑着摇头:“臣妾真的感到很满足。”
这次换白染无语,他微叹口气,继而翻身下床,前世与他嬉笑打闹的女子此刻却用疏离的态度敷衍他,他本以为无所谓,可忽然之间,他仿佛理解了赤炎的心情,也许赤炎并非故意从中作梗,只是他控制不住,明知不可为,又不愿被遗忘。
究竟是折磨了谁,似乎也说不太清楚。
小舞望向昭夕帝远去的身影,紧绷的情绪这才有所舒缓,她褪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婚袍,换上简单素净的长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沐浴之后,她独自来到花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小寺院,因她的离开,侍卫也撤回,她步入卧房,收拾极少的家当以及取回师父赤炎送她的黑色手镯。
不知是她眼花还是幻觉,手镯表面竟泛起一轮耀眼的光芒,随后,玛瑙石般黝黑的表面浮现出一排小舞所能看懂的,用梵文留下的诗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明知相思伤身伤体,却无法割舍忘怀。
虽然并未指名道姓,但小舞感觉是这师父临走前留在镯子上的寄言,因为师父曾经说过,别忘了他,无论成为谁的妻子,千万别忘了他。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她并不确定,却知晓是真诚的。小舞将镯子护住胸前,喃喃道:“师父,小舞也想你,也想洛宝……”说着,她将镯子套上手腕,提起包裹返回皇宫后。
守门太监见她自行挎着包裹,立马给宫女两嘴巴,小舞刚欲劝说,太监又跪在她面前自抽起来:“奴才该死、是奴才照顾不周,请主子息怒!”
“……”小舞即刻命几人住手,心情格外压抑。
她坐在床边,明明很困很累,却还不想睡,索性缝制未完工的布老虎,想起可爱的小皇子,她不禁笑逐颜开,也许陆贵妃说得对,有个孩子她就不会觉得如此孤独。
想到这,她抚了抚小腹,会怀上么?
“嘎嘎……”
清脆的笑声从门边传来,小舞闻声望去,不由笑着走下床,弯身将小皇子抱起来:“你怎知晓我在这里呀?”
化身孩童的白染却注意到她手上的黑镯,待仔细端详之后,可以确定这便是冥界宝器——索魄环。据说是通过一命换一命的“公平”法则,置人于死地的违禁法器。
不过,他也是道听途说,至于此物如何使用以及其威力也只有赤炎知晓。
“宫中禁黑色,还是收起来吧。”白染故作天真地笑了笑。
“也对哦,你虽是小孩子却比我懂得多,”小舞顶了顶他的额头,抱着他坐到桌边,指向一桌的瓜果点心,“喜欢吃什么?”
白染望着她,对,她又喜欢吃什么呢?
“嗯……你怎看待皇上这个人?”这才是他出现的目的。
“皇上?……你应该称父皇才是。”
“……聊重点吧!”
小舞剥开橘子,一瓣放入他口中,一瓣塞进自己嘴里,待两人吃完整个橘子,小舞仍旧未回答他的问题。
白染一筹莫展地瞅着她,就这般难以回答?
“父皇说……说你很漂亮。”
小舞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嫣然一笑:“时间不早了,今晚在这睡还是送你回去?”
“……”不想表达点什么吗?
“父皇还说……你是他见过最温柔的女子。”白染笑得有些僵硬。
小舞注视孩童涨红的小脸,凑过去亲了口:“谢谢你父皇,他也很帅。”
“……”白染抿抿唇,怎还是这般空洞敷衍,他们之间就不能聊些有内涵的东西?
譬如小舞羞答答地说,我也喜欢皇上,只是没告诉他。
唉……这该如何是好?
而小舞,因为太过困顿,趴在桌边睡着,白染从她腿上轻轻跳下,待恢复成人模样之后,将她抱上床,侧躺在她的身边,考虑着令千年大神都会头疼的……恋爱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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