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当雾舞苏醒之时,发现自己躺在某人的腿上,她直视上方,是一副年轻男子的脸孔,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雾舞弹身而起,这一动也惊醒了白染,白染压了下太阳穴,顿感一道光波打来,只听轰隆一声,位于他体侧的岩壁已被炸裂。
“你是谁!亮出真身!”如今的雾舞可以准确地辨别对方来自天界还是冥界。
白染注视她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就在她即将发起第二波攻击时,他扬手制止,化作仙身,同时,用面具遮住半边脸孔。
雾舞没好气地打量着他,以为真身定是怪里怪气,却未料到竟比方才的容貌更胜一筹,更儒雅,尤其是那一只露在其外的眼睛,深若幽潭,又附着的淡淡的金光,宛若悬在迷雾中的芒星般令人沉醉。最重要是的,她在山顶见过此仙。
“面具摘下来!”她再次发号施令。
“……”白染自己定下的规矩肯定不好违背,他沉默片刻,方疏离道,“我这半张脸生得奇丑无比,雾舞姑娘切莫为难于我。”
雾舞半信半疑,但总算收起了法力,她一个兔子跳蹲到白染身前,双手托腮,紧盯着他用面具遮住的半张脸,白染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看向篝火,见火苗减弱,指尖一弹,即刻令火苗剧烈燃烧起来。
雾舞眯眼相望,从他的眸色上便可以断定其地位不低,但是她目前对天界排位不甚了解,满脑子皆是有关恶灵的讯息。
“你是神仙。”
“嗯。”
“管理何事?”
“惩戒违反三界规则之神。”
雾舞歪头想了想:“莫非你是如来佛祖?”
白染哑然失笑:“如今天界也分为两派,佛教与道教,各自修行,和睦相处。”显然,雾舞的记忆依稀停留在一万年前,那时天界最大的执法确实是如来佛祖,但随着天界与冥界之间的关系越演越烈,佛学一派退出战争,将天界拱手让给道派,随后率领佛派弟子定居至玄天仙境,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白染,乃是如来佛祖唯一派遣至天界的三界执法者,他不参与两界争斗,不加入任何一方,就像个判官一样,手握如来佛祖加持的至尊执法杖,坐镇三界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换言之,他其实是一位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
雾舞不知他垂着眸在想什么坏主意,于是抓起一根稻草瘙上他的下巴:“面具取下来看我瞅瞅,再丑的我都见过。”譬如,恶心的剜心鬼。
白染见她伸手欲摘,一把攥住她的手握,下意识地加大些手力,此举令雾舞大感不满,她一把甩开,怒指白染:“本尊早就料到你心怀鬼胎!在山顶上时你和你的朋友就是想抓我吧!”
话音未落,施有法术的洞口已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妖术破解,雾舞看向不请自来的第二位仁兄,即可侧身防御,来得正好,免去她逐一解决的麻烦!
“雾舞!”赤炎兴冲冲地走进来,却见一颗仙气弹迎面打来,幸好白染早有预料,用另一颗仙气弹与之相撞,否则赤炎至少受个轻伤。
赤炎的笑容僵在嘴角,怔怔地望向白染:“怎回事,她怎还像个好斗的小野猫?”
不等白染回应,雾舞飞上洞顶,双手蓄气进去备战状态:“你才野猫!本尊乃是神魔圣女!”
“我知晓你是谁,此刻是你不记得我是谁,需要我进行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吗?”赤炎虽然化身冥帝真容,但戴在双眼上面罩也未取下,省得白染又说他言而无信。
雾舞观察他们的嘴型,鼻型以及整体轮廓,很快得出结论——绝对是亲生兄弟!不过刚来的这位仁兄用的可是冥界的高等法术,可是天界有铭文规定,规定跨界不可联姻,所以他们怎会一阴一阳兵分两路呢?
赤炎则高举双手,望着雾舞愤怒的小脸反而笑起来:“我是冥帝,冥界之最高统治者,敢问神魔圣女可否给本帝几分薄面收起仙法?”
“……”嬉皮笑脸的,横看竖看也不像冥帝。
她指向白染,质问赤炎:“那他又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会些仙法的和尚,至于关系……”赤炎搓了搓下巴,睨向白染,“敌人。”
和尚,敌人,如同双生?雾舞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于是她再次扬起双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统统打出洞口,随后默念心咒双掌一击,立刻在洞门处加注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赤炎悬在半空,抖了抖一头的渣土,歪头看向也正在拭灰的白染,不由捧腹大笑:“堂堂执法天尊竟被一个刚重生不久的小女子打得灰头土脸,哈哈哈——”
“……”白染用手背蹭了下额头,“你还不是一样,还有心情笑我。”
赤炎边笑边飞到白染身旁,收起玩乐之心,撞了下他手肘,分析道:“我感觉雾舞的法力又精进了不少唉,如今她对你我成见颇深,如何让她相信咱们的动机出于善意?”
“你是善意?”白染狐疑地挑起眉。
“废话!”赤炎立刻崩起脸,“倘若我有心害她何必助她重生?”
“既然如此你就把雾舞交给我,回你的冥界为非作歹去。”
“她是我娘子!”
“那是三世前,倘若我未记错的话,你们并未圆房,”白染伸出一指警告道,“正因为你曾承诺不再招惹雾舞我才容忍你的所作所为,此刻她已恢复仙身,我要带她回天界上任。”
“……”赤炎白了他一眼,他确实不想让悲剧重演,但是也并代表他不能与雾舞做普通朋友吧?!单纯地对她好也不行?!
“玉皇大帝要是再看上她呢?她还是会下界躲清闲,你身为执法至尊对此事插手不得,届时你又该如何处理?”
白染长吁一口气,飞到湖畔,落地,一撩袍子坐到岩石上,随手抓起一块石子丢入河中,赤炎则将抛入河中的石子变成巨大的岩石,轰隆入水,溅起千层水花泼向白染的衣袍。
白染弯身拧着衣角上的水渍,待赤炎也坐下时,方道:“有些事你并不知晓,玉帝当初娶她自有原因,此刻令雾舞远离情感纠葛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让她自愿加入佛门,反之,她若自愿嫁给玉帝……也是她的选择。”
赤炎双手支在岩石上,仰望湛蓝的天空……“她才不会嫁给那玉帝老儿,她的前身乃是欲望满载的魔女,会像冥界所有的妖女一样喜欢美男。”
这便是他们必须遮住五官的一部分原因,并非自诩,亦正亦邪,霸气十足又不失儒雅之风,这对孪生兄弟的容貌在三界之中堪称完美。别说雾舞记得他们,就算完全不认识恐怕也难逃桃花劫。
“性格会变的,当初她并非这个性。”
“你有多了解她?初次见面便被你打得魂飞魄散。”
这倒是句实话,从见面到结束他们只交流了一句,准确地说,是雾舞单方面开口——你逃不掉的,等你。
当时雾舞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他时而产生一种错觉,她才是掌控全局的执旗手。当然,事后证明她确实是狠角色,知晓天界众神对她又敬又怕,所以她主动承担起保护天界安危的责任,制造出无界灵宠将天界保护其中,有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天兵天将自然松懈守卫,一旦无界灵宠集体撤离或灭亡,天界必然乱作一团。
思于此,白染望向雾舞所处的位置,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看似风光无限的位置却又高处不胜寒,为了不变成众神监视的对象,她唯有绞尽脑汁保护自己吧。
“她是何种个性,说来听听。”
赤炎拇指抵在腮上思忖许久:“……我觉得吧,应该属于风轻云淡的个性,她很少说话,可一旦开口就跟念经似的喋喋不休,正因如此我们总是打冷战。”
“或许她想感化你,替你去除心魔,毕竟她来自天界。”
赤炎耸了下肩:“谁知道,尤其我是对她……”他忽然卡了壳,沉默片刻,又看向白染,神色中颇有恍然大悟之意,“雾舞或许知晓那时的我有意利用她瓦解天界势力。”
白染等待他道出下文,有些事不能细想,一旦仔细斟酌便会发现事有蹊跷。
“雾舞明知我厌烦说教,她却讲个不停,此刻想想,是故意的……”赤炎只是给出笃定的态度,却未说为何这般肯定。
不过白染从中猜出□□分,应该是赤炎并未与雾舞有过肌肤之亲脱不了干系。
赤炎自顾自分析会,又给出否定的答案:“不对,倘若是故意的,那她可以不嫁我。”
他们相处不到半年便决定举行大婚。婚宴当日,冥界欢腾,雾舞当时也很高兴,喝了许多酒,甚至为了助兴展现婀娜舞姿。当时,雾舞倾倒众生的容颜以及天女撒花般绚丽法术令整个冥界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身为新郎的赤炎,原本意兴阑珊,但当他收到从四面八方抛来的羡慕与祝福时,初次认认真真地凝望起他的娘子,说是虚荣心飙升也好,被美色冲昏头脑也罢,总之,他那时真的在想,他一个十恶不赦的魔王能娶到如此善良美丽的娇妻,夫复何求?即便没有她的加盟他照样会与天界为敌,只不过辛苦些而已,要不然,善待她吧。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他娶的是威胁到天界地位的神魔双修圣女,即便雾舞的态度不偏不倚也会令天界众神感到惶恐不安。于是就在大婚不久,白染便将雾舞就地正法,快得令赤炎反应不及,恨不得撕碎白染。
一股妖气冲天而上,赤白染悠悠地看向赤炎:“总活在仇恨之中惩罚的是自己。”
倏地,赤炎伸出一指怒指他:“你说服雾舞遁入空门我没意见,但是若硬逼她嫁给玉帝我一定会来抢!”他扬起附着熊熊烈火的狭眸,“你懂我的意思,不惜玉、石、俱、焚!”
白染平静地点下头:“不过,倘若是她自己的意思……”
“且不说我,你真的能做到视若无睹?!”赤炎斜唇冷笑。
白染与他面面相觑,话就盘旋在唇边,最终,他抿了下唇,望向碧波荡漾的湖水,道:“既然我助她重生,便我责任保护她,尽皆所能。”
赤炎敛气眸中烈火,依依不舍地看向雾舞所处的山洞,将满满的思念之情压抑起来,冷冷地道了一句拭目以待,便化作黑烟消失在白染的眼前。
白染坐在河畔,坐了许久,直到天黑,他才返回山洞洞口,透过若隐若现的屏障看向雾舞,雾舞则机警地转身怒视,白染扯起嘴角,干笑两声,朝她摆了摆手:“饿了吧?”
雾舞对他翻白眼吐舌头:“少与我套近乎,只要你离开我便可以自己去找吃的!”
“我若是不走呢?有本事你出来轰我。”
说着,他悬空打坐,竟优哉游哉地诵起经。
“……”咦?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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