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微澜从主峰离开,往族人聚集区飞去,她要见何仁宗。
何姓家族的族人多是炼气修士,不能飞行,方便起见,聚集地设在青云山中一小块开阔地带。小小的山谷中,汇集着一小片古式建筑群落,远望大小如村落,只是其建筑大多精致又坚固,显然非寻常百姓能拥有。
她这般飞行落下,面容又有些陌生,自然引人注意。其中一中年男人上前几步,微笑道:“微澜!你回来了?”
何微澜定睛一看,倒是有几分眼熟,应该是五房的一位堂叔,修为不过炼气大圆满。她微笑点点,叫了声“堂叔”。
与这位堂叔寒暄过后,何微澜道:“堂叔,我有事情要找仁宗堂哥。他在家吗?”
这位堂叔很热情的带她往其中一座宅子走去,边走边说:“他刚从都城回来。你仁宗堂哥很得老祖看重,最近甚是忙碌呀。之前,四叔祖也说,仁宗做事认真,最是让人放心。”
四叔祖是何家一位筑基后期的长辈,算是家族中的重要人物。何微澜只是微笑不语。看来她这位堂叔是支持何仁宗继位的。也是,他们同是五房中人,关系自然会紧密一些。
何仁宗对何微澜的突然到访显然有些吃惊。
何微澜笑道:“堂哥,我这次上门是特意来道谢的,听母亲说,堂哥几次上门为她请了大夫。如此重情重义,真让微澜不知如何报答。”
何仁宗心底得意,面上却只摇头表示不敢。
两人客套过后,何微澜迫不急待的问:“我还有一事想跟堂兄确认一下,我娘真的没救了?”
何仁宗点头:“微澜妹妹既然问了,我也不便隐瞒。上次请来的胡大夫是这样说的。”
“能支持多长时间?”
“胡大夫说,若是心情舒畅,调养得当,最多不过三个月。”
何微澜大吃一惊:“这么短时间?难道修士的丹药也不管用吗?”
修仙界的丹药由上好的灵草和灵药制成,自然非同凡响。其中一些治伤良药,甚至可以肉生白骨。
“妹妹是关心则乱,修士炼制的丹药药力通常太过霸道,若是身体健壮的人服用下去自然延年益寿,至于姨娘,底子太差,恐怕……”
他没在说下去,何微澜已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有上好的丹药,也要有抵抗力的凡人才能服用。若是修仙界随便一种丹药就能让凡人起生回生,这天道才是大乱。
只能说言氏的病实在太重,且经年的抑郁,心病如何可医。她也是大夫,自然明白药医不死人的道理。
她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于是,何微澜白天陪言氏聊天督促其服药,晚上则服用云灵丹打坐修炼。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个月已到。
这一日,言氏的精神萎靡不振,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虚弱到不能起身的言氏只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嘴里喃喃道:“老爷,看,那海榴花开的真是美丽,多像我们的澜儿呀。”
站在一旁的何微澜心中恻然。若是真正的何微澜在此,必定哭泣上前,可惜,她却不是。
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即便是假女儿,她对这位苦命女子也有了几分真情实意。听到言氏这番胡言乱语,她心中好似有一头火在烧。
她咬牙退出房门,低声问丫鬟:“今日老爷是否在家?”
丫头道:“这个……奴婢不知,小姐若是想问,不如找鲁管家,他必然清楚。”
问过鲁管家,何微澜直奔洛水河而去,一路上怒气冲天。
自从归家,何微澜只见过一次所谓的父亲。当时清晨时分才归家的何老爷还处于半醉半醒状态,纠缠不轻的道“好女儿终于回来看他了”如何如何的,何微澜不耐烦应付,很快就把他打发走了。后来,她既没去请安,这父亲也未曾到言氏院子中来,所以没再见过面。
但今日,她却要主动去找这个父亲。并且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何老爷揪回去,以完成言氏这苦命女子的最后心愿。
彼时,一处金碧辉煌的精致阁楼中,何老爷正搂着新欢——软红楼的头牌明月姑娘,软玉温香嬉闹不停,左右身侧还坐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在给他不停斟酒。
酒过三杯,何老爷嗓门吼得老大:“来来来,看老爷我的点金术。”
他手中的铜制酒杯光芒一闪,变成了金光灿灿的黄金酒杯,周围三个小姑娘眼睛瞪得老大,双眼放光。
何老爷得意洋洋的等着小娘子们崇拜的眼神,幻想着众娇娇一拥而上的美好景象时,就听见门口“哐啷”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只见他的得意女儿——何微澜,一脸冰冷,道:“哈,这障眼法练得还真是如火纯青,看来是耍过很多次。身为修士,却拿着障眼法来哄骗世俗女子,你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
若是在家,何老爷碍于女儿的修为和地位,必定是赔笑了事。虽然纨绔,但他却很清楚,自己现在能过得如此轻松舒服,一是因为有个好姑姑,二则是因为有这个好女儿。所以自何微澜成年,他万事不敢违背女儿心意。
但此时大庭广众之下,何老爷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台,色厉内荏:“澜儿,你竟敢如此跟爹说话?你……”
还没等他说完,何微澜又一脚,踢翻了酒桌的东西,冷笑道:“怎么,你也知道自己为人父,为人夫。眼看老婆都要死了,却看都不看一眼,照样在这花天酒地。你的礼义廉耻都到哪里去了,年过半百还在这充什么多情公子,真是笑话!”
她这一番话,让那些听到动静都跑来看热闹的嫖客□□,议论纷纷,对着何老爷指指点点起来。那个粉头明月也悄悄的躲了起来。
何老爷脸上挂不住,却奈何不了自家女儿,眼看花酒是吃不成了,只得一甩袖子,起身准备离去。
却听见何微澜对着那些看客道:“诸位今日做个见证,若是再有哪家敢留何老爷吃酒,别怪姑娘没提前说,有如此门。”
她对着那已经坏得差不多的门,轻轻一挥袖子,上好楠木所制的大门立刻变成了碎末。围观众人看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立刻有老鸨上来,哭天抢地道:“这可是我的门啊!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呀。这花了我好几十两银子啊。”
何老爷气得红脸变白脸,白脸又变红脸。何微澜却十分镇定,对着老鸨道:“记得,若有下次,我把你整座楼都变成这样。”
说完转身就走。何老爷跺了跺脚,无奈也跟着离开了。
最后,深知女儿厉害的何老爷,还是磨磨蹭蹭的去见了言氏。何微澜看着何老爷在言氏床前的一番做作表演,心中冷笑不已。
怪不得前任何微澜也不待见这老爹。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何老爷根本就配不上言氏的一腔情深。
无可奈何花落去,言氏终于还是走了,走的时候依旧神智不清,甚至未能给何微澜留下一句话。
若是真正的女儿,恐怕早就哭成泪人。可她只是心头发酸,望着床上已经闭上眼的枯瘦女子,心说:“希望你们母女有缘能在地下重逢。”
言氏的后事是何仁宗帮忙筹备的,他久居世俗,手中人手又充足,帮忙张罗这些事自然简单。何微澜只尽职的为言氏披麻戴孝。以一个小妾来说,言氏也算得上是风光大葬了。
再说何老爷,自从那日何微澜把他从烟花之地揪回来,关于何家老爷的流言如潮水般席卷这个都城。
“听说了吗,那个何老爷,有个很是彪悍绝色的女儿,扬言若有谁敢迎何老爷上门,要将之挫骨扬灰呢。”
“真的,我也听说了,那日他女儿还当场给了何老爷一巴掌,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姑奶奶呀。”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怕。我的女儿啊,虽说何老爷出手大方,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万一引来瘟神,那可遭了,赚了钱也没命花呀,我看以后咱们还是躲着点好。”
……
于是何老爷很悲剧的发现,以往对他奉若上宾的那些酒家画舫,对他躲之如瘟神。逛遍整个都城,竟再也找不到一家欢场愿意留他。只能无奈归家,与宅子里的小妾们厮混,等风头过去再说。
言氏下葬那天,何微澜很是温柔小意的给他端了一碗参汤。他还以为女儿终于忏悔当日所为,心中甚至欣慰的一饮而尽。
当天晚上,何宅某小院子传来何老爷力不从心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女子软软的安慰:“老爷,别担心,大概是近日劳累过度,才……”
然后何老爷一声怒吼:“何微澜!你这个不孝女,居然敢给你爹下……这种……”越到后来,声音越小。
何微澜则挑眉,暗道:“何仁宗介绍的大夫果然医术高明,见效挺快。”
那日何仁宗一头雾水的告诉了她都城最有名的大夫是谁,何微澜立刻上门求医。那大夫开方子的时候一再叮嘱,此药要慎用,恐自己医术不高,时效难以控制。更怕的是,喝了此药,日后即便生理上恢复正常,心理上恐怕也会留有阴影。
不过何微澜却是满不在乎,心想,终身更好,还能少祸害几个小姑娘,多积点阴德。
她冲着何老爷的所在方向眼眉弯了弯,道:“爹,您就老老实实的为娘守三年孝吧。女儿这也是为了您身体着想,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能省就省。”
且不说后来三年,何家老爷整日里寻医问药,再也无心招惹野花了。
过了言氏的头七,这日,她在屋子里收拾言氏旧物,听得丫鬟禀告何仁宗到访。
到了会客厅中,除了何仁宗还有另外一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就听见何仁宗介绍:“微澜妹妹,这是何仁羽,六房堂弟,听说你们那天还见过。”
何微澜这才回想起来,只见何仁宗满脸局促不安,给她行了一礼。
原来,何仁羽资质平平,修炼却十分刻苦,何仁宗无意得见,对他很有好感,所以准备推荐他到玄英门拜师。
何微澜笑了笑:“正好我欲返回宗门,不如我带你去,也免得仁宗堂哥还要多跑一趟。”
何仁宗正是此意,谢过之后,商定出发那日来这里再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