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暮云抬起手,犹豫了片刻,终于借着酒意把她揽在怀里,“少瑾你喝醉了。”
“真没意思……真没意思啊。”她反复念叨着,一边笑一边哭。眼泪濡湿了薛暮云胸前的衣服,一滴一滴烫在他心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努力睁却睁不开。外面下起雪,山洞里的柴哔哔嚗嚗的烧。
薛暮云看着她,心中一动,伸手碰了碰她冻的红红的小鼻尖,温声问:“冷吗?”
洛少瑾有些痒痒的打了个喷嚏,睁开迷蒙的眼睛虚张声势的瞪了薛暮云一眼,声音却是软绵绵的,“困。”
“睡会儿吧。”薛暮云一手揽着她,一手取出包袱里的大氅将洛少瑾包起来。
洛少瑾蹭了蹭他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过去。
薛暮云低头看着她,伸手虚掩住她半张脸,暖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
洛少瑾已经许久都没睡过这样一个好觉,被这样暖烘烘的抱着,借着酒意,睡得很香。
薛暮云坐在火堆边,四周万籁俱寂,只听见雪花落下的沙沙声。
怀里是思慕已久的人,气息平稳,长长睫毛覆下,睡的十分沉。刚才还冰凉的小脸在他掌下慢慢恢复了温度,晕生两颊,仿佛害羞一般。
薛暮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这梦就醒了。
连日奔波,薛暮云比洛少瑾更加疲惫,可是他不舍得睡。
洛少瑾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怔忪。
睁开眼睛与薛暮云四目相对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躺在薛暮云怀里。
她有些尴尬的起身,摸了摸有点僵硬的脖子,声音有点沙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外面满地积雪,白晃晃的一片,看不出是天黑还是天亮。
薛暮云轻轻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臂和腿,“大概是酉时吧。”
“我睡了这么久吗?要日夜颠倒了。”
“没事。你太累了,一会回客栈吃点东西,一定还能睡。”
总感觉两个人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洛少瑾甩了甩头,真是穿越过来久了,被影响了。这么衣衫整齐的靠着睡会儿有什么的啊。
之前薛暮云烤的兔子自然已经不能吃了,甚至连火都因为手边的柴添完了,早已熄灭。离开了薛暮云的怀抱,洛少瑾觉出有些冷了。
“你刚睡醒,别着凉。”薛暮云把大氅披在她身上。他的大氅穿在她身上,长长的拖在地上,显得她格外娇小。
洛少瑾打量了下薛暮云,“你冷吗?”
能记得带这一件,他已经算得上是细心体贴了,上哪再找一件啊。薛暮云摇头,很无所谓的说:“男人怕什么冷。”
这大氅宽大,两个人如果勾肩搭背,一起披也不是不行。大氅裹在身上,仿佛还有两人依偎的余温,洛少瑾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说不出口,索性努力提着大氅下摆走快点。
这天气,练武之人也不至于冷到受不了。
两个人在雪夜中无声的向前走,很快回到客栈,默默无语的吃了顿饭,各自回房休息。
薛暮云看着她关上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洛少瑾白天睡饱了,想着心事晚上到半夜才睡着,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出门见薛暮云房门紧闭,问了小二他没出门,以为他还在睡,就不打扰他,自己叫了些饭菜吃饱了。
这驿站荒僻,洛少瑾吃完饭出门转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消磨时间的,就只好回房待着。
到了中午,薛暮云还不出来,洛少瑾忍不住去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洛少瑾意识到不对,破门而入,这才发现薛暮云双目紧闭,额头滚烫,不知道昏迷多久了。
极少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更加来势汹汹,洛少瑾连忙叫小二去请大夫。
小二听说有病人,去报告了掌柜。掌柜来了居然说:“不行不行,你们得赶紧搬出去,我们做生意的,你们若是在这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生意怎么做?”
怎么有这样的人!洛少瑾目瞪口呆,被气的都愣住了。但现在薛暮云病着,不是跟这掌柜计较的时候。
洛少瑾拿出两锭金子,忍着火气:“包了你们驿站够不够?”
“你这可别是瘟病。”掌柜眼睛盯着金子,还有点犹豫。
洛少瑾一掌拍下,桌子无声碎裂,最大的碎片还没有酒杯口大。她冷冷威胁:“最好不是,去请最好的大夫,否则……这桌子就是你的下场。”
总算软硬兼施的打发走了掌柜,洛少瑾去端了盆凉水,拧了毛巾敷在薛暮云额头。然后又用干净的布蘸了点温开水,擦他的嘴唇给他润润喉。
“接下来我该干点什么?”她看着薛暮云,坐立难安,这时代可没抗生素,烧的这样厉害,可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洛少瑾想了想,握住薛暮云的手,输内力进去。
这两年她隔段时间就帮岳成瑜疏通经脉,对此驾轻就熟。虽说不知道现在这样做有什么用,但不做点什么心里实在是焦急难安。
薛暮云昏昏沉沉,感觉到一股暖流,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洛少瑾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他实在没力气,转过头又昏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诊脉开方一气呵成,多一句话都不肯说,架子端的十足,也不知道到底靠不靠谱。不过据小二说他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大夫了,也就姑且信他吧。
小二熬好了药,把药和饭放到门口敲了敲门,估计还怕是瘟病,不想进来。
洛少瑾没精力跟他计较,扶薛暮云起来,先喂他喝粥。
完全昏迷的人,十分不好喂。洛少瑾耐着性子喂了半碗,撒的薛暮云衣襟上全是饭,也不知道他究竟咽下去多少。
洛少瑾放下粥碗叹了口气,苦中作乐的想,难道要学电视上嘴对嘴的喂?记得在现代的时候见过人家给小宝宝喂药,用的是类似钝头针筒的东西,如果现在有就好了。
她又端起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总算喂完了。
洛少瑾看着薛暮云饭渍药渍浸透的前襟,无奈的翻他的包裹。帮他找了件上衣换。她力气大,这比喂饭容易多了。
薛暮云昏昏沉沉,只觉得身边一直有人在忙。一直到半夜,退烧了,才有些清醒。
“你醒了?”洛少瑾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打瞌睡,看到他睁开眼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没事。”薛暮云只是觉得没力气,说话都只有气音。
“别说话,赶紧先喝粥再吃药。”洛少瑾转头端起来一旁茶炉上温的粥。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洛少瑾让小二给送了个小茶炉,随时温着粥和药。
她扶他靠坐起来,顺手还在他领口搭了个毛巾,一边喂一边说:“你病的这么突然,真是吓到我了。不吃饭怎么会好呢,真没想到喂病人吃饭这么难。”
薛暮云想说自己吃,一张嘴一勺粥就灌了进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没事。”喝完粥吃完药,薛暮云觉得好多了,只是乏力,精神撑不住。
洛少瑾给他擦了擦嘴,把他放平,“再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
薛暮云闭上眼,感觉她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本来以为年轻恢复能力好,只要醒来吃了饭和药就会很快好转,谁曾想到后半夜的时候薛暮云又烧起来,额头滚烫,呼吸急促。
洛少瑾又是冷敷额头腋下散热,又是输内力,同时又给他灌了一碗药。也不知道哪一样起了作用,到早上终于又退烧。
薛暮云一睁眼,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洛少瑾。
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没睡,他一醒,她立刻就发现了,再次端了粥来。
“……”薛暮云努力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点。”洛少瑾不由分说开始喂他,“你看我也不怎么会照顾人,你昏睡不醒吃不下饭的样子实在是吓到我了。你得给我努力吃,早点好起来。”
被人喂饭,实在是有点难为情。薛暮云想说自己吃,又有点舍不得。
吃完饭和药,洛少瑾又习惯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没觉得不妥,“退烧了就好了。”
“哦。”薛暮云看着她,犹豫了下,说,“你去休息一会吧,我没事了。”
洛少瑾坐回他床边,“不行,不看着你我睡不着。”
他自己在房中病的昏倒,她还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一想起来洛少瑾就觉得心有余悸。
薛暮云看她一眼,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了。
好不容易他醒了,不断的在好转,洛少瑾如释重负的同时,话忍不住有点多,絮絮叨叨的在旁边说:“真是后悔没让你和我一起披那个大氅,你不知道这驿站的掌柜多可恶,居然还想赶我们走……”
薛暮云听她说着话,终归是精神不济,再次睡过去。
洛少瑾发现他睡过去,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再发烧,才松了口气。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肩颈,下楼吃了点东西,转了一圈又坐回薛暮云床前,不看着他,总觉得不踏实。
薛暮云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看着洛少瑾,“为什么我每次醒来,第一眼都看到你。”
洛少瑾没好气的扶他坐起来,“你快点好起来,就不用看到我了啊。”
薛暮云沉默的看着她,日夜守着他,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却又因他渐渐好转而雀跃。悲也因他,喜也因他,真好。
粥是现成的,一直吊在房间里的小炉子上温着,她盛了一碗:“大夫说你可以吃点温补的东西了,就熬了点肉粥,里面放了一点药材,有点烫。”
薛暮云没说要自己喝,她也就继续喂他。她这样围着他转,真好。薛暮云心里觉得生这一场病可真是好。
薛暮云喝完了粥才发现身上的里衣换了,有点诧异,“我的衣服……”
“哦,喂你吃饭的时候,你昏迷着吃不进去,撒了你一身,我就帮你换了。”洛少瑾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外强中干的说:“看什么看啊,你又不吃亏。”
她端起碗站起来要走,薛暮云牵住她的手,“少瑾……”
“怎么?”
“我……我喜欢你。”
洛少瑾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太过意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薛暮云看着她,两个人沉默了太久,让薛暮云的勇气都消耗完了。
他清楚这绝不是个好时机。只是……终究情难自禁。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稍微看到点希望,就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薛暮云放开洛少瑾的手,洛少瑾去把碗放到桌上,背对着薛暮云又沉默了片刻,看到了炉子上的药,如蒙大赦的找到个话题,“你要现在喝药还是等一会儿?能喝的下吗?”
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今后还是好朋友?薛暮云心中不甘。可是洛少瑾拒绝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他还要继续,最终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喝药吧。”薛暮云接过药,不必洛少瑾喂了,一饮而尽。也不知道是药苦还是自己心苦。
洛少瑾端着空碗,“我去把碗给小二。”
她逃也似的出去了。
薛暮云颓然闭上眼睛。真是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