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早上,太阳已经快移到南方的时候,布鲁斯终于发现了不对,他冲进瑶光的木屋,佳人早已杳无踪迹,只留一张纸,上面的笔记犹然如新。
“我的朋友布鲁斯,这段时间在岛上和你过的很愉快,昨日,经你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受益良深。我要继续去追寻我的道路了,或许今后永远也不会再相见。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想必你不会因我的不辞而别而挂怀。瑶光敬上。”
布鲁斯远望着茫茫无际的大海,他不知道她如何离开,就如同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来到这里。
她就像华夏志怪中描写的山鬼魈魅一样,以一种惊艳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一个凡人的生命里,留下一段让人足以用一生来怀念的离奇经历,便如来时一般奇异的方式离去。
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布鲁斯微微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最近几天他少了那个清冷的人陪伴,钓起鱼来或许会有些无聊,但总归会过去,日子会慢慢恢复到她从未来之前的模样,只不过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此时的瑶光早已身在千万里之外,一朝瓶颈得解,她仿佛鱼入大海般自由畅快。
穿过海洋,她行走于陆地。
当她走出自己的死结,认识到“道”就是世间法则,乃是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而修道便是理解这种规律、掌握这种法则、与“道”同在之后,眼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跟自己不相关的事物,而是循道而生、循法则而存在。
一棵小草、一朵野花、一粒尘沙、一片落叶、一只蟋蟀,无不蕴含法则;一片云、一阵雨、一股风、一道雷、一汪晴空,无不带有禅意;春发冬灭,夏盛秋残,四季变幻,无不映衬至理。
有时,她散步走在路上,可以听到小草拔节的声音、花开的声音,它们在阳光下努力吸收阳光,它们的根系在地下扎向深处。生命,是如此单纯,又是如此精彩,万物生生不息。
晚上她随意休歇在大树上,蛐蛐召唤伴侣的啾啾声,蝉因为蜕壳而发出的咔嚓声,青蛙竞争激烈的杂乱蛙鸣声。夜是如此的寂静,又是如此的热闹。
她随处而息,随处而眠,有时候也凌空御剑飞于天空,任凭高空中的罡风猛烈的吹在她的脸上,她穿破缭绕的云翳、穿破朦胧的雾霭,向那遥不可及的高处飞,仿佛能够脱离地球到达另外一个世界。
秋末冬初,她看到万物生灵都在无情的大道下衰弱,生命力渐渐微弱,到最后变成毫无生命的死物。各种动物经历了几年艰苦的生活,自生下来它们就为着活着而奔波,它们为活下去而捕食别的动物,它们为争夺伴侣而头破血流,它们为养育后代而筋疲力尽。花草、浮萍、昆虫,这些只有短暂几个月生命的生物,它们的辉煌甚至只有那么几天。
她不知走过几个春秋,不知走过多少山川河流,她看过这世间的山山水水,她看惯这世间的生死轮回,她洞悉万物生命的微渺。
不知不觉中,她仿佛已经忘记了自身,忘记了修炼,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她只是活在这世间的一个生灵,可以是一棵野草、可以是一棵古树、也可以是一块经历千年的石头,她意空神静,她从来没有如此“空明”过,甚至在以前入定最深的时候也没有。
她游过大海,走过平原,上过丘陵,爬过高山,趟过沙漠,穿过森林,世界无人之处几乎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她抱元守一,仿佛陷入深深的入定,但这次入定了好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她在行走中,遇到过海中的万年妖兽,也曾与山林中的精怪觌面相逢,她相遇过追求天道的修者,也遇到过游戏红尘的妖精,更曾与那些外国的异族相交,在这个过程中,她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物种,也领教过他们各种各样的追求。
她的心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淡泊,这不是一种看尽繁华之后的寂灭,这不是燃烧激情之后的死水,这是对生命的理解、对法则的敬畏、对天道执着的追求,是这一切混合而成的淡然。
不知何时,又是一个冬天到来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劲雪打在她身前三寸都缓缓的化作齑粉飘落。
她行在世界的最高峰珠穆朗玛半山腰,她只是想看看这座被西藏人民尊为“神山”的世界最高峰上,到底有什么神秘之处。
刚上来时,天气还算风和日丽,走到半山腰处凛冽的寒风卷起鹅毛大小的雪花简直快要把人都卷上半空中,路上看到一支登山队因为天气的恶劣而开始往回走了。
的确,这样恶劣的天气,即便是在冬天的珠穆朗玛峰上也是极其稀罕的。瑶光为了不至于自己太过引人注目,来的路上制备了一套登山装,她仰头看了看那埋没于风雪之中的封顶,犹如闲庭散步一般欣赏着四周荒无人烟的景致。
风雪呼啸,登山的路覆盖了厚厚的白雪,更有一些艰险的地方都被白雪所掩盖,仿佛天然形成的陷阱,普通人一踏上去便要陷进去丧命其中。
瑶光已经在路上看到两具冻死的尸体了,他们静静的躺在雪中,仿佛珠穆朗玛一道独特的景致,也说明珠穆朗玛峰并不是人人可以来游玩的景点,而是一个随时可以丧命的艰险之地。
忽然,随着风雪袭来,她仿佛听到前方百米处有杂乱的呼救声和惊叫声,瑶光连忙捏个法术穿过漫天风雪来到不远处,这个距离对方看不见她,她却能透过风雪看到他们。
只见这个登山队总共有十几个人,每个人都遮掩的严严实实,面目都被遮掩起来,看不出人种,也看不出男女。而引起他们慌乱的是地下那个狭长冰缝,那冰封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其中掉进去一个人,其他的人手拉着手抓着那陷入冰封的人慢慢将他拉了出来。
“奥修斯掉进去了!”被拉出来的那人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道,“那个裂缝仿佛是突然出现的,我早就说过,我们应该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而不该私自开辟道路,这样太危险了!”
“如果沿着前人走过的道路,那么我们这次的攀登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就是要做别人没有做过的,要是这一次成功了,我们就是世界上第一个另开辟新路攀上珠穆朗玛的人类!”一个穿深蓝色登山服的男大声反驳道。
其他队员也开始各自发表意见,顿时那一片开始发出杂乱的声音。
“好了!不要再吵了!我们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救奥修斯!”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大家的议论,那是一个穿黑色登山服的人,看起来是登山队的队长,“张行,戴维,你们两个和我下去救奥修斯,其他人原地驻扎!”
此人一发话之后,其他人再无异议,开始合作行动起来。
三人将钢锥钉入岩石缝隙中,用登山绳绑到钢锥上并打上死结,随后在鞋上安好冰爪、系好安全带,拿着冰镐便沿着冰缝滑了下去。
其他人开始在岩石后面支起帐篷,原地驻扎。
瑶光在十几米外看的皱眉,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留下的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四周的能量杂乱而妖异,虽然混在暴烈的风雪中不容易发现,但仍然留下一丝丝痕迹。
难道是生于雪山之中的某种精怪?还是哪个心怀恶意的能人异士?
这群人留在这里,简直是把命交给别人手上,凶多吉少。
“什么东西?啊——”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突然响起,随后余音被风雪吹散。
“唐,你怎么了……快回答我……”
“我看到了……一个浑身白毛的野人袭击了唐,这里有怪兽……”一个穿红色登山服的女声颤巍巍的喊道,说罢,她陡然软倒在雪地上,再无支撑自己的力量。
剩下的八个人全部都开始杂乱起来,他们心惊胆颤的来到唐的身边,看到唐的胸口破了个大洞,其中的心脏的位置已经是血肉模糊,而唐目眦俱裂,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让他惊骇欲绝的东西。
剩下的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惊惶的观察着周围,生怕眼前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暴风雪中突然扑出什么怪兽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都不由得在心中胆颤的问道。
不远处的瑶光微微眯起了眼睛,应该说虽然她离的最远,但看的最清的人也就是她了。那是一个浑身白毛的猿猴类生物,身高两米以上,行动灵动敏捷,暴起伤人时会不知觉的散露出一丝引动四周冰雪能量的妖力,隐藏在风雪中时与风雪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雪猿!”瑶光终于想起这种生物的名称来。
正是《奇异志》中所记载的雪猿,生于冰天雪地,身高九尺,浑身披白色毛发,生来能够控制风雪,性情暴虐,只要领地被侵入便对侵入者不死不休。
恐怕这群登山人员因为开辟新路,结果闯入雪猿的领地惊扰了它。
那群人犹如惊弓之鸟,颤颤巍巍的聚集在一起,他们感觉自己的生命的控制仿佛已然不在自己手上,而交给了那个不知身处何地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