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宁的出现再次给池应以落凡仙人的错觉。
素衣长袍的宋云宁被洁白的月光所笼罩,但柔美的脸上表情绝算不上温和。她揪起池应身后头狼的后颈,生生甩出了几丈远。那头狼挣扎了几下爬起来,后腿走的有些踉跄。再看池应这边,堪堪躲开锋利的爪子,整个人却重重摔倒在地,后脑撞上细小但坚硬的砾石,一时间眼前一片昏暗。宋云宁来不及扶她,赤手抓住那只就要扑在她身上的狼的长嘴,用力掰开,直到池应缓过神将剑刺入狼腹。
一旁逡巡的头狼和另一只先前已经受伤的灰狼见执着火把的人群已经围了过来,便无心恋战,冲着夜空哀嚎了几声,仓皇离去。
地上横七竖八的野兽尸体和池应的满身狼狈倦怠面容无不昭示了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有多惨烈。
就像在风波林一样。
宋云宁满是心疼又心怀侥幸,无论如何她赶到的还算及时。
伸手抱起躺在地上连眼都懒得睁开的小家伙,宋云宁为入手的清瘦重量感到诧异。
池应环搂着宋云宁的颈子,喃喃地说:“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一些别样的情愫在池应心间,随着天空中愈发皎洁的月光,透明起来。与狼群的殊死搏斗,在后来差点让她万念俱灰。但一直以来都缠绕着她的求死之心,在死亡利爪挥到面前的那一刻,忽然化作了对生的眷恋。
眷着谁,恋着谁,在看到素衣女子的那一瞬间,一切答案明了。
宋云宁心里清楚池应为什么一而再地孤身涉险。她是个杀手没错,却是个心思单纯,心地善良的杀手。明明轻功卓绝,却没有逃回营地。为的,不过是不给无辜的生命带来伤害。
回到车队驻扎的地方,宋云宁抱着池应直接上了马车,对一边腆着脸讨好的傅之觅理也不理。
还在为傅之觅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躺在软榻上的池应有些不适地侧身,宋云宁看她眉头微皱,便不顾小家伙的反对褪下了她的外衣,背后白色的中衣上斑斑血迹清晰可见。再轻手解下中衣,果然,伤口都裂开了。虽然出血的面积不大,但宋云宁还是狠狠心疼了一把。
上好药又给小家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宋云宁忽然想起她先前因为和傅之觅斗气,晚饭也没吃一口,当下坐不住要去找些能吃的东西。但池应此刻感官异常敏锐,察觉到宋云宁要离开就握紧了她的手腕:“哪儿也别去,陪我睡觉好么?”
“我给你弄些吃的,马上就回来。你一点儿都不饿吗?”
池应摇着头不肯松手,一双漆黑眼睛望着她,微微嘟着嘴,很是委屈的样子。
宋云宁无法,只好脱了鞋侧身躺下。刮了刮小家伙挺直的鼻梁,突然发现她半睡不睡的样子也很可爱:“我在这里,你睡吧。”
池应伸手捂住她眼睛。之后,宋云宁就感觉一个软软的东西印在自己唇上,微带着些温热,还有一股小心翼翼的暖流。
霎时间,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池应冰凉的手一直放在宋云宁眼睛上,直到双唇分离良久才颤抖着离开。
吻在额头上,还可以解释为依赖和闺蜜间的亲密。但吻在唇上,宋云宁并不认为小家伙不知道它代表的含义。
宋云宁闭着眼,开始整理纷乱非常的思绪。
身旁的人见她良久没有反应,便艰难的翻过身,背对着她。连呼吸都尽量放到最轻,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同床的两人,一夜尽是些杂乱无绪的梦。
第二天池应被略显颠簸的马车惊醒,身边空荡荡的。微凉的气息侵入车厢经由空空的床畔,让池应平生出几分寒意。
一整个上午宋云宁都没有再出现过,池应一个人窝在软榻上抱紧了厚厚的被子,一动不动。连傅之觅藉着送饭的机会调戏她,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到底还是,逾越了雷池。池应呆呆地望着那轻微起伏的毡帘。从今以后,宋云宁再不是宠溺她、关护她的漂亮姐姐了。心里的酸涩最终溢上眼睛,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浸湿了枕头。
纵马飞奔的宋云宁同样思绪万千,只是她用一贯的冷漠,掩去了了眼中深深的忧愁。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抵达燕芜的边地小镇,宋云宁惦念池应的伤势,还是勒马低头回了马车。
池应的双眼肿得足像熟透的桃子,枕巾溽湿,显然一个人哭了很久。
不知为何,宋云宁隐隐觉得委屈:明明被欺负的是我,你却如此楚楚堪怜。
“喂,这么久没吃饭,饿不饿?”宋云宁坐在她身边,晃着手中烤的刚刚好的兔子肉。“这个可不是傅姑娘捕来的。”
池应用被子蒙着头,隔了半天才传出来一句:“我那么对你,你不生气么?”
宋云宁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当然知道。”池应探出脑袋,双眼虽是水波晶莹,但精光依然闪烁,“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比许混蛋还喜欢。”
宋云宁将切好的兔子肉一块一块填进小家伙的嘴里,池应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根本就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相对于小家伙的一脸纠结,宋云宁倒是平静得多:“有什么问题晚些时候再说吧,你先填饱肚子。”
听起来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但是池应还是坐起来把装肉的盘子从宋云宁手中拿过来,放到矮几上。盯着对方有些逃避的眼神,池应很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而且也……也吻了你,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宋云宁哭笑不得:“负什么责啊,怎么负责?你说的倒轻巧,做的也直接,但是你想过以后是什么样子的吗?”
明明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时的迷恋怎能当真,搞不好她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几天前还泪眼婆娑地告诉她,自己像她的娘亲,而现在又因为一个吻就说很喜欢什么的。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么没有伦理观念的么?
小池啊小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池应没有宋云宁想象的那么迟钝,她当然听出来宋云宁话里的迁就。
“我是认真的,很认真的。”池应急着要给宋云宁说明,连马车停下都不知道。
宋云宁明显地表现出兴趣缺缺,也不回应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家伙,自顾自下了马车。
傅之觅被两人冷落了一天早已抓耳挠腮寻思着怎么讨好她们,这会儿见宋云宁下车,立刻凑上来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要我帮你?”
“你怎么帮?”宋云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比如感情啊……”
“啊喂,什么感情?”
“比如小池姑娘。”
“你怎么知道的?”
“老姚都听到了。”
傅之觅姑娘痞子一样的表情和语调,一阵阵地敲击着宋云宁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少女情怀都是诗啊,你不要这么急着泼小应的冷水。”
趁着宋云宁罕见的发呆,傅之觅轻轻地把手臂放在她肩上,凑到她耳边道:“试着听听小应的心里话嚒。初恋总是来的突然又美好,你这么对待人家会给人家心灵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的,诶哦……”
池应连滚带爬下车以后看到的,就是傅之觅勾搭着宋云宁的肩咬着她耳朵诠释着什么叫亲密无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