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妾,我今个儿算是体会到了。连个小妾都可以对正妻大呼小叫了。
我止步,回头对着她友善微笑道:“孟夫人有何事?”让我叫她“妹妹”或者“青竹”我觉得甚是肉麻。
“孟夫人?”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我‘青竹’就可以了。”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你来之前婆婆和相公都唤我‘青儿’。”意思是我来了把她名字占了。
还真是不好意思呢,杨青玉名字里面正好也有一个“青”字。
如果用我碧染的名字,我还不屑与你同字来着。
但面上我却一派自然,“好,青竹。找我何事。”
孟青竹抛开身边丫鬟的手,缓步上前,凑到我跟前。刚刚大堂一瞧只瞧了个大概,如今细看,这牡丹美人虽然眉眼大气美艳,奈何脸上的脂粉抹得过厚,反而显得奢俗。再美也只会让人觉得是胭脂水粉堆砌起来的。
“你不过就是嫁进来而已,黄家正室之位是我的!”她凑过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退后了,接上丫鬟上来扶的手,扬起下巴从我身边走过。
这可是宣战?可惜我真的无心恋战。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姿容风韵不比梅枝,与相公在一起的时间不比兰姝,更没有你肚子里面有个宝。”
“那又怎样?”她停下来看我。
“相公还对我没有丝毫兴趣。”我再次指出一个事实,“这样的我,真的是你的敌人么?与其顾忌我,不如去多盯着点那戏子。”那才是真正的敌人。
孟青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微怔,随后不屑一笑:“她?婆婆最恨的可就是她。”有陶氏在一天,梅枝是决计爬不上正室的位置。这样一个大家族,绝不会让一名江湖戏子成为正室。
我苦笑:“那她现在肯定是婆婆第二恨的人了……”第一……很不幸是我。
“我不管她们。”孟青竹甩开丫鬟的手,走向我,“你一天在这个位置上,我即使有宝宝也上不去!”
“妻不如妾啊……你又何必执着?”我感叹,“我看相公过不了几天就会休了我。”他不休我,我也会将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当务之急,是将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我苦口婆心劝导。
她抬眸,嘴角忽然一扬,勾出一个极其魅惑的笑。
笑里藏刀。
我极有预见性地后退一步,不出意外看见了她眼里算计落空的惊讶于失望。
算计是吧……无非就是拉我的手推她自己。这孕妇身子就是娇贵,吼不得骂不得,更推不得。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演这个戏。
我连忙从侧门退开,不给她多余的做戏时间。
没想到,最先在我面前演戏的不是身为戏子的梅枝,而是这个母以子贵的孟青竹。
我颇感头疼。
结果令我更没想到的却在后面。一回我的翠玉阁,就听孟青竹跌倒的消息传来。一时间诸多仆人的眼神尽数投向我。
意味明显了,我是那个最大嫌疑人。
抬手扶额,我大叹孟青竹真是赚了!如果我在她面前,她要拉我的手推她也得使力,还得装出往后跌倒的动作。一个不好,就可能真跌下去,那个时候她就亏大了。
可现在我走了,她说她跌了,那她就是跌了。铁的也可被她说成金的。
早知道当时就站那里,借势推她一把!狠狠推!最好一掌可以直接将她肚子里面黄家的未来给推没。
现在倒好,什么都没做,落了一样的下场。
所以说,以退为进也不是那么适用啊。
转念一想,也好,刚刚不是信誓旦旦跟陶氏保证今晚一定会好好“伺候”黄大富么?这么一折腾,我这两天估计也别想安分过去了。
一抹笑就那么浮上嘴角,恰好被叫我过去大堂的陶氏看见。
于是又挨了一耳光。
杨青玉这脸,我都替她心疼了。
对峙丫鬟的证词是这样的:“看见夫人与杨夫人扭在一起,然后夫人就后退跌倒了。”我感激她还有点良心,没有直接说出“看见杨夫人推了夫人一把”这样的话。
虽然制造的效果都是相似的。
相似毕竟只是相似,最后我得以脱身,除了孟青竹肚子里面那块肉完好无损之外,这丫鬟不确切的证词成了主要原因。杨青玉身后毕竟有杨家支撑,黄家还是得给这个面子。哪怕在我看来,即使杨青玉被分尸了,杨老板也不见得会出面找黄家理论。
事情足足折腾了半个月,我被关过佛堂,锁过柴房,跪过一天一夜滴水不进,而陶氏与黄大富的打骂更是频繁得多过了我喝水的次数。后来具体是怎么解决的我忘了,我只知道,之后我看见孟青竹那张脸就特别恶心。她明目张胆向我宣战时我还小小赞叹了声她的直白,可她还明目张胆颠倒黑白栽赃我,我就不得不对她有所成见了。
所以,当现在的她,抱着发着高烧的两个月大的孩子,在这间大牢中死命地哭吼让谁救救她的孩子时,我除了觉得聒噪,还生出了另外一个举动——
“啪——!”一耳光扇过去。
顿时,一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眷全部噤声抬头瞪目结舌看着我,难以置信我这个平日里最下等的丫头都可以欺负的“正室”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给我闭嘴!”我不耐烦吼了声。老娘在黄家受了那么久的怨气,也该时候还了。
碧染不发威,你当我是兰姝了吧?!
方才苏醒过来的陶氏最先回神,“杨青玉你做什么?!”
还敢吼我?我勾起一抹笑:“婆婆,你都这样了,还能罚青玉的跪么?”
“你……”陶氏一张脸被我气白,浑身打了个颤。
我说老人家,我在黄家这几个月,你受我的气会少么?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刚想开口,就瞥见牢里其他女眷也全部打了个颤。我抬头向天窗望去,原来已经入夜了。
黄家这些娇贵的夫人们,哭完了才发现冷。
这时,堆在木床上那张破麻被成了众女的焦点。
极有默契的,众女相互看了下彼此,一起冲上去抢。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戏一般瞧着平日里孝顺的媳妇掐过婆婆的脖子将她摔开,姐妹亲的小妾们互扯头发,谁也不甘被子落在她人手中。
这是一场女人的战争。
可惜很快就结束了……
牢头走过来对着那边大吼了声“安静!”,谁也不敢再动。
最后麻被落到了梅枝手头。
想来也是,她曾经作为戏子,幼时想也是练过一段时日的身段,否则身体也不可能如此柔韧。
梅枝抱着那床平日里当垃圾瞧都不会瞧一眼的破麻被当宝,得意洋洋看着众女。
众女碍于牢头,不敢再造次,只得眼巴巴看着她。
我眉头微颦,不满这个结果。
如果拿到这床被子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拿到的是梅枝……
我在黄家,最不屑的是黄大富,最难缠的是陶氏,最恶心的是孟青竹,最恨的……却是梅枝。
于是我上前,理所应当伸出手,“给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应当就是我这样的。
梅枝左眉一挑,风情万种,像看笑话一般看着我。“凭什么?”不屑地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捂上了左脸,惊恐看着我。
我看着那被印上五指印的雪颜,颇有成就感地抬手瞧了瞧。哎……这么短时间内抽了两位美人的脸,我这只手今天也算艳福不浅了。
孟青竹被我扇了,只是沉默。梅枝被扇了,却是会反抗的……
她大小姐一回神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怒火染上双眸,抬手就朝我……哦不,杨青玉的脸回扇过来。
我岂能容她?!
电石火花之间,她的手腕便被我捏在了手里,微微一用力,我便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
梅枝疼得“啊”地叫了一声,美颜血色尽失。
“我这……可算对你当初的回礼了。”我捏着她的手腕,云淡风轻道。
梅枝咬牙切齿道:“我只不过给你下了点药!”
只不过?
我加重了手上力道,眼睁睁看见梅枝痛晕过去才松手,任她跌落地上。
聪明人都知道,在这样绝对弱势的情况下,低头才是善待自己的上策。梅枝并不笨,相反,她还很聪明。只可惜她虽然聪明,却抵不过她是美人这个事实。美人常常将颜面放在第一位。
于是梅枝就吃亏了。
平日里她嚣张些,因为她貌美,会演,总是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而此刻,一牢被吓破了胆的女眷连发出声音的勇气也已经失去了。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梅枝,低声自言自语道:“你的确只是下了药,可惜你下了不该下的药……”
她可以打骂折磨我,如同其他人那样。
可她选择了沉默,在必要时候致命一击。
那时我去给黄大富侍寝,引他喝了酒,在他酒醉时趁机让他在我肩上留下些许吻痕,然后一记手刀劈下去。等到他昏过去,我刺破了自己的右脚拇指,将血滴在了那落红帕子上。
之所以选择划破脚趾,为的便是不被人看出端倪。
因此第二天我向黄大富说明我已是他的人之后,一瘸一拐走出房门的时候,陶氏与仆人们看我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暧昧。
我在乎的不是贞洁,只是不愿让一个像猪的男人压在我身上。
我怕会被压死。
可我算了又算,清白却还是没能保住。
是的,梅枝当日下的,是那改变了我的下半辈子人生与幸福的……
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