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小郁闷,早上我还觉得杜重迦是我的跟班呢,怎么这一会功夫就变成我是跟班了。
不过郁闷归郁闷,我还是迅速地跟了上去,杜重迦这个样子不寻常,太不寻常,我得跟紧点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跟在杜重迦身后只又跑了几步,我便隐隐觉得有些异味,越往前跑越觉得味道刺鼻难闻,好似风肉的干臭味,又好似这风肉风坏了,还夹杂着些腐烂的味道。
难道这树林里还住着人家?我有些奇怪,一不留神却撞到了杜重迦的背,不知什么时候杜重迦已经停住了他的脚步,我也停住,纳闷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去。
只一眼我便忍不住呕吐起来,直把早上吃的那些,一点不剩的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无可再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我嘴里直发苦,我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惨状,只能说地上树上都是一些支零破碎的尸体,或手脚或头颅或躯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还有大片黑色干涸的血迹,在地上,在树上,直把这里染成一个血黑的修罗场。那些尸体在此搁置显然已经有几天了,所以有些已被山风吹干,有些已经腐烂,刚刚投入这片林子的乌鸦正在互相争食。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那群被屠杀的野鸡怪,那个血流成河的屠宰场。它们本没有可比之处,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数量是如此之大,死状是如此只惨烈。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杜重迦就显得有些焦躁,此刻他竟有些发抖,我强忍住难过绕到杜重迦身前去看他,一入目便是那双血色的瞳仁。
血色一闪而逝,杜重迦已经镇定下来了,他牵住我的手,转头就走:“走吧,这里没有苏清觞,虽然有他血的味道,但是并没有他的尸体,他应该只是受伤了。”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原因过来的,我恍然,随即关心地问道:“你不要紧吧。”
他刚刚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
杜重迦摇摇头,抱着我飞上马车,进入了沉思状态,我也开始想起我的心事来。
只能说槿茵的那场屠杀留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又加上苏清觞似乎在这里出现过,我几乎可以完全断定这是槿茵的另一场屠杀。
槿茵,她到底是谁?杜重迦如此强大,楼十九在他面前都未曾露过一点怯意,可这个槿茵,只简单一面就让楼十九忌惮十分。
楼山底下的那些东西,杜重迦,再加上槿茵,摆在楼十九面前的道路似乎非常不平坦啊,而偏偏我又是那个与他前仆后继的人,真不知道楼十九看中了我什么,特特找我来做他的接班人。
苏清觞说的没错,我既不聪明,也不伶俐,不过是个法力低微的笨蛋,楼山这么沉重的一个担子实在不适合放在我身上,放眼看去,楼山上任何一个人(未成年人除外)都比我适合这个位置。楼十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来我只知道他自诩是我爹爹,平日里相依为命,只知道他会关心我吃饱穿暖,会替我延师习艺,会教我一堆希奇古怪的法术,鼓励我跟鬼怪打交道多余对人的,又常常一去半年不见。
楼十九他到底真实身份是什么,对楼十九来说我算什么,又有怎样一种用处——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楼十九我仅仅只知道他是楼十九而已。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生分,可是还是有一种痛悄悄在心底蔓延。
“小九……”杜重迦突然唤我,我连忙甩甩头从我的思绪里摆脱出来,话说,我不能只想着自己的烦恼,杜重迦这里似乎还有麻烦哪。
“什么?”我笑笑问杜重迦。
“我想,我似乎找到为什么我与楼十九势不两立的原因了。”杜重迦似乎有点困惑地说:“刚刚,我险些杀了你,那些残余的血腥味刺动我的神经,让我兴奋。小九……”
杜重迦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刚刚我身边不是你的话,也许我就杀了人了。”
说不后怕是假的,我叹口气:“杜重迦,你也不要太纠结,你不是没杀吗,那就说明你还是有一定的自控力的。”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魔,而是半路跳槽过去的魔,似乎这种魔缺乏足够的自控力——可怜的不能自主的杜重迦,我又叹气,所以楼十九才那么紧张着要灭了他么?
想了想,我安慰地拍拍杜重迦的手:“不怕,咱们不是还有一套转职方案吗,你放心,再撑一阵子,找到了苏清觞也许我们就有办法了。”
“小九,我非常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似乎被操纵的感觉。”杜重迦继续道,我怀疑他根本就没听进我的话,或者从一上车开始他就在神游,连我说了哪些画外音他都根本不知道。
“小九,下次我再出了什么异常的话,你立刻逃走。”杜重迦严肃道。
我敷衍地点点头,别说我根本就不可能跑得掉了,就算我跑得掉我是那种会丢下朋友自己逃跑的人吗,连飞儿,我落跑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带上她呢。
“不,小九,你一定要逃走,就用你上次救楼十九用的那个空间转移法术,那是很高级的法术,若我事先没准备的话你一定能逃得掉。”显然这次他听到我的画外音了,竟唧唧歪歪叮嘱了这么多。
不过那个空间转移法术真的是高级法术么,为什么楼十九不从漂浮术这样基本的飞行法术教起,直接就教了我高级法术呢?
只想了一下我便摇头,不再去想,从成长教育到身世成分,再到未来打算,几乎楼十九的一切都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我还去想这个问题作什么呢?
“杜重迦,也许今天只是个意外,你看,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场景那么血腥你不是也没杀人吗,反而把我给救了。”我又想到另一个安慰杜重迦的角度。
杜重迦摇头:“那时侯不一样,那时侯我刚刚移植出本命花,气虚体弱,就算我想杀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无语了,拍拍杜重迦的肩膀:“算了算了,总之我以后呆在你身边,就算万一你失常了,失手杀了我,那你也给我抵命了,不能再去杀别人了——别忘了,你的本命花还在我身体里种着哪。”
“小九,你愿意陪我一起死——你是这个意思吗?”杜重迦突然柔情款款地握住我的手。
我寒,连忙甩开他的手,大义凛然道:“错,你那是什么觉悟,我是为天下苍生着想,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当然,那只是口号,我不是圣母,觉悟决不能够有那么高的。难道,我真的愿意陪杜重迦一起死?
我挠头,杜重迦满足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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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的那个插曲似乎已经被历史前进的车轮碾碎在尘埃里,接下来杜重迦似乎再也没了困扰,依旧像之前一样笑眯眯地看着我,体贴入微地照顾我,这下子换我困扰了。
这根本就是紧迫盯人的监控制,从行为到思想!
我抗议:“杜重迦,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有我的隐私权,还有我的个人空间所有权。”
“难道对你好也有错?”杜重迦似乎有些委屈,我气结,决定不再搭理他。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对他丝毫没有影响,接下来的几天,他坚决履行自己所说过的那番话,把对我的好做到至善至美,同时他也把我的隐私权毁得至尽至无,并坚决要求跟楼十九享受一样的待遇,动辄抱抱亲亲,夜则同宿同眠。
从紫潆衣看我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基本上我这个人是没什么清白可言了。
幸好,清白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否则只怕我就不得不在某一棵歪脖子树上自挂东南枝了。
而相对起苏清觞一直没有找到,以上所有的困扰都可以说是小菜一碟,最可恨的是紫潆衣这个青帝当年的小婢竟居然号称对当年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曾经有个人说过某年某月某日她们家青帝会在某地出现,所以她一直那么痴痴地等,终于被她等到。
过了一村又一山,过了一山又一镇,一日到了白夜城,我穷极无聊,撇下杜重迦,拉紫潆衣陪我去逛街。
逛街,历来是女性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且不说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玩意儿,香气四溢的街头点心,但是街头那熙熙攘攘的气氛就引诱得人非跟他们同流合污不可。紫潆衣这个号称活了几千年的小仙一到街上却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看着什么都新鲜,一个简单的拨浪鼓都能让她把玩半天。
我不由纳闷:“小衣(这阵子混熟了,我也随杜重迦一起叫她小衣),你不是在人间很多年了吗,怎么跟第一次上街似的?”
小衣眼睛晶晶亮的地盯着一串糖葫芦:“是啊,可是我只乖乖地呆在逸仙镇盼着我们家青帝回来,年年盼,日日盼,都快盼成忘夫崖了,哪里有心情去逛街啊。”
“小衣,你想吃的话可以买下来。”我好心地提醒她,就怕她嘴角的口水滴下来,毁了她在我心中仅剩的最后一点仙女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