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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忧终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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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寂跟着入画学裁衣,不知道废了多少布料,最后,终于是整出了一件像模像样的长袍。

入画看了半晌,犹疑着道:“苏姑娘这做的是……僧袍?”

“对呀。”苏寂笑道,“给和尚穿的。”

天底下和尚千千万,但飞镜仙宫的下人们如今都已知道,停云榭苏姑娘口中的和尚只有一个,就是息风院的那个。

苏姑娘喜欢云止和尚,大概整个飞镜仙宫都看出来了,也只有苏寂自己,还当个机密似地捧在怀里。

入画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姑娘给一个和尚送僧袍这样奇诡的事情,只得良善地笑道:“这次针脚进步了。”

得了夸奖,苏寂开心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宛如一只讨人喜爱的懒狐狸,便朝她缠了上来,“入画姐姐,你让我去把它送给和尚好不好?”

入画苦笑,“又想套我话了?”

苏寂脸上的笑容登时便消失了,变得比六月天还快。她抱着那僧袍直起身,赌气一般道:“不说便不说。”

入画心头略微不忍,便劝道:“苏姑娘何必问我,我看宫主对姑娘也不差,姑娘直接去问宫主岂不最好?”

“她真对我不差么?”苏寂睁圆双眼,“她废了我的内力,把我关在这冷得渗人的鬼地方,难道还算对我好了?”

入画低声道:“姑娘总要知机一些,宫主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对姑娘加以照拂,待云止师父的身份查清之后,宫主便会放松戒备的。”

知机,知机,公子之后,入画是第二个劝她“知机”的。苏寂扁了扁嘴,几乎要哭了出来,“可和尚在那边生死不明,我哪里放心得下……”

入画敛容道:“姑娘这话便不对了,飞镜仙宫行事虽然孤僻了些,但从不害人,昨日我还看到铁峤煎药给云止师父喝呢。”

铁峤便是那个看守云止的壮汉。苏寂闻言,心头略略定了些,但样子还是要做的:“那还不是看在萧叔叔的面子上!可是我们家和萧家世代交好,我爹跟萧叔叔更是八拜之交,我怎么就从没听说萧叔叔有个飞镜仙宫的朋友?”

这一次,入画沉默得久了。

终而,她慢慢道:“萧楚的妻子姓桓,姑娘难道不知?”

苏寂一呆。

萧夫人?

她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因为萧夫人在萧遗三岁那年就离开了萧家不知去向,而那一年,苏寂还没出生。待她出生以后,她根本从来不曾听闻过关于这萧夫人的只言片语——也或许是大人从来不会对她说这样的事情。

入画又轻轻叹了口气。

“这桩事在宫里也不算秘密,说与姑娘听也无妨。”

一听有八卦,苏寂立刻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又凑了过来,活像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狐狸,“什么事,我要听!”

入画的眸色渐变得深远,“那大约是二十几年前了,那个时候,我才三四岁,宫主也很年轻,她最宠爱的丫鬟,名叫锦儿……”

沉渊剑萧楚初出道时,江湖人都说,武林未来有望了。

他在十七岁那年,与父母兄弟一同参加武林大会,剑下不知落败了多少比他成名早、比他名气大的英雄,最后惜败于灵山派,为萧家夺得了大会第五名。

当时有人便打趣萧楚的父亲萧岂然,说让他上去再斗斗灵山派,萧岂然却捋须而笑:“小儿的武功已经是萧门最高,老夫再上去,岂不献丑?”

只此一语,便震骇天下。

而当年,苏家的苏翎拿下了第三名,不过他年已二十余,早已是大会上的老手,虽也是年少成名,人们已见怪不怪。苏翎豪爽稳重,萧楚飞扬跳脱,两名性格迥异的少年不知为何却结成了至交好友,在大会闲暇时四处晃荡。

苏翎有一位美貌师妹,名叫燕语,萧楚在会上见到,忍不住便向苏翎提起,道燕语那绝色姿容,简直令人想入非非。苏翎一听之下却十分不快,别扭了许久,萧楚心下了然,想自己这兄弟虽然疏放,在女人一途却未免束手束脚,便要为他做点筹谋,将那燕语争取过来。

于是,在萧楚的牵线搭桥之下,苏翎与燕语定于九月初三,在平生崖上相会。

那一日风清日朗,秋意微凉,燕语到得早了一些。待苏翎赶到之时,崖上却已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个高不逾三尺的女童,崖上秋风吹得她发髻散乱,她满脸通红地揪扯着衣衫,喃喃对燕语道:“我还以为是萧楚……”

燕语心思剔透,自然便明白过来,这女童或是偷听到了萧楚与她做约定的话,却一知半解地以为是萧楚与她相约此地,眼巴巴地便赶了来……然而看了看她那张娃娃脸,她忍不住柔声道:“孩子,你认识萧公子?”

这一声“孩子”却蓦然激怒了桓九铃。她此时神功未成,实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而已,却经不起这样的误解,眼里蓄了泪水,一跺脚转身便走。燕语也急了,便连忙追了上去,好言劝慰,问了半天,才知道这女童实际已经十五岁了。

桓九铃气是消了,然而苏翎、燕语两人的约会,却变成了三个人把酒言欢。

苏翎、燕语心无芥蒂,便将她当做朋友看待,并将她介绍给萧楚。萧楚自然也不会歧视于她,何况桓九铃此人谈吐不俗,心胸宽广,相交一深,便自会令人起敬,而忘却她形貌之陋。四人便此交游四方,十分和乐。

苏寂听了半天,没想到还只听到这么一个开头,忍不住插嘴道:“我爹娘在平生崖上定情,我当然知道的,却从没听说桓宫主当时也在。”

入画轻轻地道:“血燕子伉俪自然不会背后说人……”

“说人什么?”苏寂警觉。

入画却沉默了。

苏寂无奈,只得又问:“那个锦儿,又是怎么回事?”

入画淡淡掠了她一眼,“锦儿便是萧公子的夫人,她出嫁时,由宫主赐姓桓。”

苏寂一呆,“可是,可是宫主不是喜欢萧公子——萧叔叔么?”

入画垂眸,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低声道:“姑娘说令尊令堂从未提及宫主,那是因为后来生了一些变故,导致宫主与萧氏夫妇决裂,宫主发誓萧公子在世之年,绝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苏寂的思维转了几个圈,“这变故,可是与萧夫人离开萧家有关?”

入画微微颔首,“正是。”

“那——”苏寂又巴巴地凑近来,“到底是什么变故?”

入画静了静,道:“我不知道。”

这世上最可恨的事情,莫过于故事说一半。

苏寂不可置信地看着入画:“所以你说这么多,只不过告诉我桓宫主认识我爹娘而已!”

入画浅浅一笑,“是么?”

看着女子婉约的眉眼,苏寂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被她摆了一道,“还有,还有桓宫主暗恋萧叔叔!”

入画抿了抿唇,“这便是宫中人人皆知的那桩事,我也已告诉你了。”

苏寂咬牙,“入画,算你厉害。”

入画掩唇轻笑,“谢苏姑娘夸奖。”

苏寂清亮的眼睛微微一转,“不过你不说,剩下的我也能猜个大概。桓宫主自惭形秽,不敢向萧叔叔表白心意,反而将自己的丫鬟推给了萧叔叔,成就了这两人的缘分,我说的对不对?”

入画微微一怔。她原本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一节,却毕竟涉及他人秘辛而羞于启齿,没想到被苏寂猜中了十足十。她只得低头缝衣,“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苏寂得意地笑了,“怪不得桓宫主不喜欢萧遗哥哥,因为萧遗哥哥是萧叔叔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桓宫主心存芥蒂,干脆一走了之,然而萧叔叔却更加心胸狭隘,对周围的人连桓宫主的名号都绝口不提,我说的对不对?”

入画沉吟半晌,微微蹙起了眉头,“萧公子……真是这样的人么?”

苏寂童年时对萧叔叔的印象实则也早已淡漠,方才之言全凭自己猜度,此刻便只好狡黠地吐了吐舌头,“我说不准,但常人总是这样的。”

入画略微疑惑地转头看她,“姑娘是说,世事人心,向来都薄凉如此?姑娘未免也太过悲观……我总觉着,宫主与萧公子之间,必然有什么极重大的误会……”

苏寂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是冷的,眸光清亮宛如山巅冰雪,凛凛刺人,“怕是姐姐将这人间想得太好了。不过,”顿了顿,“我喜欢姐姐这样的人。和尚也是这样的。”

入画淡淡一笑,“你是在笑我迂腐了?无论如何,我总相信——”

“相信这人间有善,是吧?”苏寂的目光清凌凌地望着她。

被她这么一接话,入画反而说不出口了,苏寂的目光太凌厉,好像能看穿她的骨肉皮。

末了,苏寂摆了摆手,仿佛有些疲倦了,百无聊赖地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萧夫人为什么离开萧家,桓宫主又为什么离开中原?”

入画低下头飞针走线,神色回复到波澜不惊,十分认真地道:“这一桩,我是真的不知。”

虽然如此,苏寂今日问出了这么大的八卦,心中已是十分满意了。她便看了一会儿入画的针线,揉了揉眼睛,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顿时飒飒灌了进来,天池今日蒙了云雾,缥缈如仙界瑶池,却森冷不似人间。

“入画姐姐。”苏寂拢紧衣襟,望着那数万年如一日的天池,清透的声音在寒风中低徊,仿佛秋晨的霜,带着萧瑟的冷意,“要我看,桓宫主也是太仁慈了。换作是我,我心爱之人若不喜欢我,我宁可杀了他,也不会把他让给别的女人。”

入画一惊,抬头望去,便见那绰约人影立于窗前,瑟瑟寒风吹荡起她颊边衣领的雪白绒毛,她的神色冷定而萧远,那目光里仿佛横月盘沙,空无一人,而只余寂寞。

忘忧台上,桓九铃正踮着脚仔细地剪着榆叶梅枝,娇小的身形上却梳着妇人盘髻,神态专注,好似全没觉察到身后走来的人。

“苏姑娘近来怎样?”待入画走到三步外,她方悠悠然开了口。

“挺安分的。”入画掩唇轻笑,“这几日还说要向奴婢学做衣裳。”

“那倒不错。”桓九铃眼角微挑,“小丫头是该学点针线。”

“不过,她时常套问奴婢息风院在何处,言辞间对那和尚十分上心。”入画想了想道。

桓九铃将剪子搁在树梢间,沉吟道:“她可有提及那和尚是什么人?”

“并未。”入画道,“苏姑娘看似刁蛮任性,其实心思深得很……奴婢与她说话,总要带上一万个小心,才不致着了她的道儿。”

“倒跟她娘是一个德性。”桓九铃忽然笑了,“不过,本宫到现在还没认真见见那和尚……这便去趟息风院好了。”

她转身离去,入画相随其后。高台之上的小桃红剪了枝桠,羞涩的蓓蕾已冒出头来,于这荒芜天地间渲染出一片流光华彩,却是无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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