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巧四仰八叉横着两条腿架在树杈上,男人们抬头正巧能从我腿缝穿过,看见我惊恐的脑袋。
三张脸对峙片刻,我略略扫过,一个身高八尺魁梧有力,连鬓胡子粗短眉,另一个是白净面孔矮个子,短须酒糟鼻。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猜想,在树下看树上的我定然是成了个奇怪的模样,否则不会像吃了半只苍蝇一般欲说还休。而我也手无缚鸡之力,虽然男子打扮,但却是个草包,主动开口怕是暴露什么,引起祸端。
于是我们便像被沉在大染缸似的,静悄悄,连虫鸣都没有了。
连虫鸣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一般只有白凤翎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虫豸虎豹都要躲着走,只有不怕死的被保护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那匹黑马胆敢在白凤翎面前作妖。
我渐渐地觉得不对劲,见那两人皆是双目圆睁,嘴巴也不自觉张开,好像见了什么稀奇物什似的。
回身看看背后,一片漆黑。
却带着股子泠泠的冷香。我伸手一拉,触到了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布料,便知道是白凤翎来了。
我努力抬头,白凤翎站在我身后,静静地悬在空中,俯瞰二人。纵然我不喜欢她,但是也干过盯着她看的没出息的事情。月光下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汇聚晨星,眉目精心雕琢,双唇如樱桃一般。也不知她怎么就突然有这么好的气色,兴许是我舍血喂她没多久,精气神恢复得不错的缘故。
那两人好似没有见过女人一般,也不嫌脖子酸痛,痴痴地瞧着她。
我想若是白凤翎没有这样高深的修为,怕是就要被人看杀了。但是我看白凤翎也不过稀松平常三五眼,哪里好看得那么夸张?真是稀奇。
“把腿并起来。”白凤翎低头。
我见自己岔开两腿实在不雅观,听了她的话并拢双腿坐在树杈上,低头看二人。
那又高又壮连鬓胡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丑态,那白净胡须却是早先一步回过神来,将手帕恭恭敬敬搁在一边的石头上。
二人在此地撒尿,尿臊味还没散,白凤翎皱了皱眉头,我看她表情有趣,便盯着那二人看。
白净脸躬身一礼:“在下书香阁李轩围。这是——”
“啊。”我惊呼一声。我以为那连鬓胡是师兄,没曾想这白脸一开口,浑厚沉稳,竟然是师兄,一时间被这差别逗笑了。
那李轩围见我笑,脸上颇为挂不住。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白凤翎问。
“实不相瞒——狐火城——”那连鬓胡率先开口,被李轩围捅了一肘子,便默默不语。
“离开这里。”白凤翎轻声道。
连鬓胡又抢先道:“看姑娘这身法想必也是道友了,不知道姑娘是不是也是冲着那东西去的?”
那白脸又捅了他一下。
那东西是什么东西?我心下好奇,但白凤翎漠不关心,挥手一阵风,将他们打飞出去:“离开这里。”
“姑娘莫非是狐火城守护?”两人倒飞出去,砸断四棵树,堪堪停下,那白脸艰难道,便低头俯伏在原地,“还请大人饶命,我们书香阁不过是小门小派,我和师弟二人背着师父出来,本想借着狐火城拍卖讨些好处,如今见了大人是再也不敢了,请大人饶命!”说着便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两三个头,纵然离得不近,那声音却是响亮。
我身体一轻,随着白凤翎腾空而起。
不多时那两人便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落下时又是林子另一边,贴着树冠飞来,一路上我没少受罪,等我飘飘落地,那两匹马不知怎么就跑了过来,缰绳自动飞进白凤翎手里,想必是她解开,催逼它俩跑来挪个地方。
叫人家滚,最后却自己默默滚到别处。这妖女当得有些窝囊。我纵然腹诽,面上却还是装作无事,顺顺我那匹枣红色的小马的鬃毛,它打了个响鼻摇摇头,倒是不情愿被我摸的样子。
白凤翎罩着一层光罩的手按在它背后,它立时老实了,乖顺没骨气,我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随意寻了个由头问道:“那些人说的东西是什么?狐火城?有拍卖?”
我一连串话似乎惹得白凤翎烦,她施法将两匹马拴好,回身跳上树枝,在树杈上坐定了。我抬眼看,手脚并用地挤过去,她也并不想搭理我,侧过身子到另一棵树上。
自讨了个没趣,我心里更是对她没了好感,躺下再休息,却是没了睡意。又突然想到我那方姑娘家的帕子还在那两人手里,他们若是以为白凤翎的,恭恭敬敬地收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如此这般,我往高处攀爬,到树冠看了我们来时的方位,便下去寻回先前的位置,那两人似乎是被打伤了,互相搀扶着没走出多远。
我跟在他们身后,悉悉索索,动静不小。他们回过头来,那白脸短须的人行礼道:“小兄弟——哦不,大人行行好,我们师兄弟这就滚,再也不打狐火城的主意,您网开一面,网开一面。”
借了白凤翎的虎威我虚张声势,身形高大了不少,本想开口问问我的帕子如何了,又有些想去听听师父说的修真人士的拍卖是什么样,也想去瞧瞧能叫“城”的地方比起镇子来又有什么不同。但我虽然男子装扮,但毕竟声音容易叫人听出来,仗着年纪小,不开口还能糊弄一二,开口说话就只能糊弄朱小姐和大牛二牛。
于是我沉默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寻觅我的帕子,没能找到,心里不由得焦躁起来。又指着前面的路,他们二人面露苦色道:“大人,您叫我们到狐火城,我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您行行好,别把我们抓进去。”
原来前方的路就通向狐火城?我眼神一亮,转瞬间又只想翻个白眼。白凤翎悄无声息犹如鬼魅站在他二人身后,直直地望向我,好像我在蓄谋逃跑一般。
我不过看看热闹,能不能跑,心里还有些分寸。她看得这么紧,倒让我肆无忌惮起来,我这回不忌讳自己声音露馅,笑道:“我的手帕你们拿走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那连鬓胡慢慢地从胸前掏出一方帕子来,不知他怎么就胆大包天又藏了起来。
一阵冷风刮过,他二人如落叶一般被吹了极远。单剩一方帕子悠悠浮在我眼前,接着,一簇火烧起来,烧尽了它。
白凤翎消失不见了。
我越看她越不顺眼,往那二人所指狐火城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