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自己不学无术感到十分惭愧。我可是莲灵啊,我试毒能试出什么鬼玩意儿来?要是苏子枭一定要笑话我“艺高人胆大”,敢直接往她身上招呼。
但是按白凤翎所说,她身上那毒简直是百毒之王,我给她又加了一条这也不算什么。可我还是被她这一句戳动,好像我自己被人毒了一样,委屈地哭了起来。
白凤翎:“……”
她欲言又止地瞧着我,我便背对她大哭。
“……你哭什么。”
我哭得更大声了。
“小心招来苏子枭。”
我不哭了。
“衣服穿上。”
我听命把外衣穿好了,衣衫不整地瘫坐着,自怨自艾起来。
“下回碰到会教你的。”白凤翎说。
我点点头。
“离极心岛不远,休息一阵吧。”她轻声道,缓缓起身,往四周打量一圈,又看看我,“我不随便罚徒弟。”
你也没那么多徒弟。我心底想着,一骨碌爬起来,默默跟随在她身后。
她拆了些木头,支搭起来,坐了个吊在空中的凉棚。我身子一轻,就被她用法术凭空吊起来,扔到里头。
我从高处俯瞰她,她就站在林间,一身带血的白衣很是耀眼,她也不看我,四处走动,我在凉棚里转着圈看她,她走来走去,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我才略微轻松一些,揉揉胳膊,蜷在凉棚里躺下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岛实在奇怪,白日的时候闷热异常,晚上的时候比白凤翎还冰凉。
我师父,白凤翎,在岸边静静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我从凉棚里跳下来,攀着树拽着藤,像个猴一般落地,离她远远的站着,她回身望了望我,伸手一指,一件衣服横空飞来,打在我脸上。
我定睛一看,是她的白衣,已经洗干净了,没有血,有一股子我用过的那种果子的香气。
我抱着衣服走近她,她歪过头瞥我一眼,不知从哪里变来个大叶子,盛着水递给我。我低头啜了一口,便咕噜噜都喝掉了。
不是海水,我美滋滋地喝完,将她的白衣披在她肩头。
她伸手拂掉:“给你披着。”
我便战战兢兢自己披上了,这时候才明白白凤翎说我长高了是什么意思。我披上也不显得长,可是短短时间内,我怎么就能长高那么多呢?
兴许是因为快成年了罢!我自己给自己一个解释。
披上后也没有暖和太多,我坐在她身侧,不知她在凝望什么。她气色更好,面目柔和,轮廓清楚,比初见时更瘦些,几乎能透过衣领瞧见凸起的锁骨,我想顺着瞧下去,却又觉得如此打量师父是大逆不道的,便转过头去,却始终忍不住瞧她柔润的双唇,像鲜红的果子一般垂涎欲滴。
垂涎欲滴?我是用了个多奇怪的词汇。我抱腿坐定生怕她看出我脸上大写的邪念二字。
若是心事能遮掩,就没有那么多愁绪在人间了。
白凤翎以为我是伤心,或者以为我是害怕,将手搁在我头顶,缓慢地揉了揉:“休息好了就去极心岛。”
我点点头。
其实去哪里都好,我哪里也不认得。我自小在西辞镇,习惯了在那片虚幻的世界活着,既然没有家乡,那去哪里都没有退路。我倒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身边有人照顾我,就觉得安心,我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什么执念,没什么追求,任凭风吹浪打我也不会被摧垮,生来没那么在乎,便是浮萍一场。
白凤翎的执念是成仙还是渡劫,她是否说过,她也想看看天的四极升起的云霞,也想看看海市蜃楼。那要等我成年才有,等成年之后如何呢,我还没想清楚。若是白凤翎真心实意地要教我,我便学,只是我天资愚笨,和她这样的天才相比,实在灰暗,若是不真心教我,我也没什么妨碍,有一日的饭吃,有一天的水喝,日子便很满足。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心中空空的,好像在山谷中呐喊,只听得到自己的回音,好像没有家具布置的新家,需要什么东西填满。心里空空的,这份空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填满它。
白凤翎突然捏起了我的手,拽着小指搁在她掌心。她掰扯着我的手看了半晌,翻来倒去,又搁下,抬眼看看天空,回身拽了我另一只手打量,又搁下,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片时,她起身,抖落抖落裙摆,我也跟着起身,她垂着头走入水中,直到半截身子都被海水淹没。
我被海浪拍得摇摇欲坠,看见她回头等我。
我想走得快些,但我们也离得不远,不必巴巴地凑上去。
她等我,我还是和她并肩走了。
白凤翎突然道:“有这么一件事。”
我点点头。
“若是我死在你前头,一定不能是你来杀我。”
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我有些呆:“我为什么要杀你?”而且杀自己师父不会遭天谴吗?
后半句吞回腹中,白凤翎心事重重,摇摇头。
我凑近了些,她却冷淡地瞥我。我吓得缩回去,她别过眼,又走在我前面。
“为什么呀?”
“你后面就知道了。”
“那你说嘛。”我死缠烂打地追上去,被扬了一脸水。
“多嘴。”她歪过脸,“你对师父这么说话吗?”
我垂头认错:“我错了。”
“我们不仅是师徒。”她淡淡道,又看我,看我半晌,似乎又恨铁不成钢,抬手掐诀,就不知从哪里来的压力将我摁进水中去,“无论是什么,你日后发现什么,都要记得,是我为了教你法术的权宜之计。”
我暗自留了个心,却没敢多说什么,被摁在水里踉踉跄跄地认错,才被放出来。
白凤翎早就走得很靠前了,我跌跌撞撞追上去。
她一垂首,沉入海中,我也跟着弯腰,紧随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