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爷,庄主召见。”楚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向楚云说道。
楚云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所谓的庄主就是他那个金丹期的便宜爹,当即撇了撇嘴,抱怨似的嘟囔道:“他怎么想起见我了?”
“见到庄主,云少爷自然就会知道了。”楚原笑容不变。
但狐族的直觉是敏感的,尤其是面对恶意的时候,楚云一下子就察觉到这笑容里包含有幸灾乐祸的成份,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找理由不去。
但转念一想,楚云又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除非他马上跑路,否则迟早都要面对原主的这个便宜爹,而眼下他连附近的另一处灵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一旦离开,很可能就要到凡人的地域里居住生活——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见就见吧,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便宜爹,应该看不出这壳子里已经换了魂魄。
楚云故作犹疑地看了楚原几眼,不太痛快地答道:“他想什么时候见我?”
“当然是现在,云少爷,我就是奉庄主之命来接您的。”说完,楚原手掌一翻,掏出一把金色蒲扇,掷到空中,使其化成一件飞行灵器,然后纵身站在上面,转头向楚云说道,“云少爷,请上来吧。”
——奶奶滴,明知道我“不能”使用飞行灵器,还故意在我面前炫耀!
楚云一向觉得人心本恶,这会儿也习惯性地将楚原的这一举动向恶意上联想,再加上搭乘陌生人的飞行灵器本就是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这个陌生人还对你抱有恶意的时候,于是把嘴一撅,执拗地说道:“难道父亲不在庄子里,我们不能走路过去见他?”
“云少爷要是不想让我送你,不妨直说。”楚原呵呵一笑,看穿了楚云的心思。
“没错,我就是不想让你送。”楚云没有否认,只将头扬得更高。
“既然云少爷不想让我送你,那就请自己过去吧,只是最好速度快些,不要让庄主久等。”楚原也没坚持,笑了笑,踩着蒲扇,飞出了院子。
不过,他人虽走了,神识却没有离开。
感觉到楚原的神识窥探,楚云立刻冷哼一声,朝着地面重重地吐了一口吐沫。
神识立刻消失了。
——什么德性!
楚云一边腹诽,一边暗暗决定,等实力再恢复一些的时候,他非找机会替原主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楚原不可。
——那么大年纪才结成金丹,有什么好猖狂的!
——再说金丹不比元婴,只要砍掉脑袋、捅穿心脏,还不是一样会死!
——如果他手上有高阶灵器,收拾他也不过就是转眼的事情!
楚云愤愤地想着,但马上便意识到,他手上还真就没有高阶灵器,郁闷的心情顿时又添了一分沮丧。
若是换做过去,楚云肯定不会把这当成一件事情。他炼丹是个二把刀,但炼器却是正正经经的个中好手。原本有无物不可熔的冥灵火在身,后来又从一处古修洞府得到了拆解秘笈,不管什么灵器,只要让他亲手“摸”上一遍,肯定就能一般无二地复制出来,顶多……威力差点。
但冥灵火已经没有了,他来到这具肉身的时候又太过光洁溜溜,如今可谓是要啥没啥。
——还是先想办法搞灵石吧,在人修的世界里,没啥都行,没灵石可是万万不行!
楚云郁闷地迈动脚步,离开自己的小院,向东北方向的另一处院子走去。
那位便宜爹的院子并不比楚云的院子大上多少,只是院子里的屋舍比楚云那里高上一层,都是二层以上的楼阁,用料也比楚原的院子更加讲究,全是稀有的灵木,院墙上布设的防御法阵更是处于开启状态,不像楚云院里的法阵,仅仅只是个摆设。
楚云穿过院门,沿着院子里的唯一一条石子小径走了进去,很快便又注意到,小径两侧的灵植全都被布置成了一种迷阵,只要离开小径就免不了会陷入到迷阵当中。
楚云对阵法的了解只停留在“啊,那是法阵”的程度,看不出这些迷阵的难度,更不知道迷阵当中是否还暗藏了其他机关。但楚云毕竟是在山野中长大的狐妖,对灵植的辨识力已经近乎本能,一眼看去就发现这些被布设成阵眼的灵植全都经历过上千年的岁月洗礼,远比山庄主人的年纪还大,显然不可能是他亲手栽种。
不过,比起这些灵植到底是谁栽种的,什么时候栽种的,更让楚云心惊的是它们竟然能够“在”这里。要知道,在人修的世界里,灵植一向是年头越久越值灵石,就算原本只是一株再普通不过的野草,只要它存活的时间超过百年,肯定也会身价倍增,让修士们心甘情愿地掏空腰包;若是超过千年,那价值更是千百倍地飙升,就算元婴修士也要趋之若鹜,打破头地争抢。
数量多到如此程度的千年灵植绝不是一个金丹修士所能霸占得住的,更不应该浪费在布置迷阵上,楚云不由得生出猜测:这“西楚”山庄的背后,或许还有更厉害的修士撑腰。
——我似乎应该再收敛一点,不能太过嚣张。
楚云摸了摸鼻子,加快脚步。
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楚云便看到了站在一座楼阁门口的楚原,立刻猜出那里大概就是那位便宜爹的所在,赶忙快步走了过去。
“云少爷,请跟我来。”见楚云走到面前,楚原推开身后的大门,将楚云领进了正厅。
这座厅堂明显不是用来接待客人的,除了正前方的一张宽榻,大厅里连一把能坐人的椅子都没有。
但楚云已经没心思去腹诽厅里的布置,一看到宽榻上坐着的那个便宜爹,他就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将眼珠子从眼眶里跌落出来。
——楚、楚涵阳?!
不用去原主的记忆里搜索,楚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便宜爹的身份,元婴修士中大名鼎鼎的楚涵阳,不仅使得一手神乎其神的火系法术,更擅长炼制灵器,某只狐妖手里那个堪比仙器的极品灵器就是由他炼制出来的——当然,来路似乎有些不正。
楚云还一度在某只狐妖的安排下混到了楚涵阳身边,试图学习他的炼器之法,可惜没等他开始偷师就被楚涵阳看破了妖身,一脚踹了出去。
——楚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他、他不会把他给认出来吧?!
楚云胆战心惊地想着,紧接着便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愣了一下,忽地意识到:呃,楚涵阳不是元婴修士吗?
楚云赶忙把下意识垂下去的头抬了起来,瞪大眼睛,审视起坐在榻上的那名男修。
但无论楚云怎么打量,他都看不出眼前这个楚涵阳会是别人伪装的,不仅脸长得像,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连那股子对人爱理不理的冷淡模样都与楚云见过的楚涵阳一般无二。
楚云正站那儿发呆,榻上的楚涵阳已开口说道:“听说,你又惹事了?”
——哇,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楚云越发诧异惊悚,呆了一下才意识到楚涵阳在问他事情,赶忙把愣愕的表情继续下去,不解地反问:“什么?”
“原叔,你来说吧。”楚涵阳没理楚云,朝着楚原扬了下下巴。
听到这句话,楚云立刻明白了,肯定是黄鹤把他在山下伤人的事告诉了楚原,然后楚原又跑到楚涵阳这里告状。
楚原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楚涵阳会把他“揭发”出来,但这会儿再推脱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说道:“云少爷,你在坊市里打伤了那么多人,还砸了人家铺子,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这么会儿工夫就忘得一干二净?”
“愧疚?”楚云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愧疚?你说我伤人,你怎么不说说我为什么伤人?!”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应该砍掉人家的胳膊!”楚原义正严词地说道。
“我呸!”楚云直接将一口吐沫吐到了楚原的脸上。
由于距离太近,楚原也没想到楚云竟然会搞出市井无赖般的一出,一愣之下竟忘了躲避,结果被楚云吐了个正着,顿时恼羞成怒,“小畜生,你竟然敢——”
楚原话未说完,一道强大的神识已重重地压了下来,将他欲动的身形定在了原地。
“原叔,这只畜生是我儿子。”榻上的楚涵阳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奴失言,还请少爷责罚。”楚原不得不压下怒火,用除尘术将脸上的唾沫清理干净。
“算了,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气愤。”楚涵阳淡淡说道,“不过以你的年岁,着实犯不着跟他这种毛孩子一般见识,先出去吧,我自会教他规矩。”
“是,老奴告退。”楚原用满是阴霾的目光看了楚云一眼,躬身退出大厅,关上房门。
到了这会儿,楚云已经越发肯定,坐在榻上的这个楚涵阳就是他认识的那个楚涵阳,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修为降阶,但人肯定还是那个人,这一点绝对没错!
正是因为确认了楚涵阳的身份,楚云才放开胆量,往楚原的脸上吐口水,原因就是他了解楚涵阳的性格,知道他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标榜正义的卫道士,对修真界里惯以修为划分上下尊卑的做法也一向是不以为然。
结果也和楚云预料的一样,楚涵阳根本没把他往楚原脸上吐口水的事放在心上,反倒把楚原从厅里赶了出去。
“过来。”楚云正走神,楚涵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楚云一愣,发现楚涵阳正在向他招手,似乎是让他上前几步,站到他身边。
——不会是这么快就看穿了吧?
楚云忐忑地走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的楚涵阳,做好了随时可以夺门而出的准备。
“你很紧张?”看出了楚云的不安,楚涵阳轻轻一笑,挑眉问道,“你都有胆子往楚原脸上吐口水,怎么被我看一眼就紧张成这副模样?”
“他只是个管家。”楚云撅起嘴巴,努力让自己再镇定一点。
“是啊,他只是个管家。”楚涵阳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头,接着便伸出手,抓住楚云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楚云不由一惊,但楚涵阳在抓住他手腕的瞬间便扣住了他的脉门,使得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真看出来了?
楚云心惊胆战地想道。
下一瞬,一股浑厚中正的灵力便通过脉门注入到他的体内,沿着体内经脉行走了整整一个周天。
楚云不敢反抗,但楚涵阳也只是用灵力将他的身体检查了一遍,接着便收回灵力,诧异地挑眉,“筑基了?”
“……嗯。”楚云小心地应了一声,一边暗暗唾骂某只狐妖的功法不靠谱,一边开始琢磨接下来应该准备怎样的说辞。
“怎么,不想让人知道,还用了敛息诀遮掩?”楚涵阳继续问道,“不过这敛息诀可不是我楚家的功法——是谁教你的?”
“我……我在坊市上买的!”楚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马上做出一副悲愤的模样,“他们都觉得我是窝囊废、没出息,那我就让他们如愿以偿,然后再尝尝被一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击垮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你伤人的原因?”楚涵阳双眉一挑。
“是他们先欺负我的,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楚云愤愤地说道,“我不过是想去坊市淘些自用的东西,结果我每次出现,他们都肯定会出来挑衅于我!哪怕我正好端端地走路,他们也要想方设法地讥讽我,激怒我!我若不理,他们就将话说得更加难听;我若出手,他们就一拥而上,群殴于我!”
楚涵阳皱了皱眉,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却并没有就此插言。
“楚原说我今天伤人,那他可说我昨天刚刚被人所伤?!”楚云再接再厉地继续说道,“我今天不过砍了那人一条胳膊,可那人昨天却险些害我命丧黄泉!只不过老天庇佑,我命不该绝,奋力疗伤的时候竟然就此筑基,这才保住一条小命,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