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栾,你要把我卖了……”撒娇耍赖委屈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脖子被毛绒绒的东西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扫过,暖暖的鼻息划过我的耳朵,我整个人被人从身后抱住,跌进一个毛绒绒的怀里。
我看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异常安静的小川,无奈的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麟冉川,你放开我!”
麟冉川将头埋在我的肩骨处,把我抱得更紧,鼻音闷闷地说:“不,阿栾你都要把我卖了……我伤心……”
我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指着他的鼻子吼他:“你不是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跟着你心爱的笔筒姑娘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凭什么管我卖不卖你?”
麟冉川鼻头红红的站着,脸上明显的清瘦许多,黑发被一撮白毛束起,那撮白毛直直地挺立着,颇有不屈服之势。他身上罩着件毛绒绒的白色厚貂皮,做工十分精致,手感甚好,刚才贴近我时暖暖的,厚貂皮连着一体的毛绒绒的兜帽,整个厚貂皮的下摆长度正好遮到他的靴面,真是既华贵又合体,俨然一个白裘美人。
我心中暗自心疼,这种白裘极是保暖,在人间只有寒冬可见穿着,此刻刚刚入秋,麟冉川就穿在身上,可见他的身子如今不知怎般虚弱呢!这般的他,我纵然是怨恨,也不忍心再责骂他。
不理他,专心架起探魂丝,拉过锁魂圈欲将阿鲁拉进仝僆玉。却突发异况,阿鲁因见到麟冉川真人,情绪异常激动,几番挣扎,竟然快从小川的口中挣脱出去。
我斜眼瞪着麟冉川,厉声道:“小少主殿下,你惹出的祸事,你来解决?”
麟冉川一脸懵懂地看着我,大眼睛瞪得分明,问:“我又不认识他,怎么会是我惹得祸事,阿栾,你又诬赖我!”
我咬着牙说:“你要我去色/诱他,他也不能上钩啊!”
麟冉川似乎懂了,向后退了两步,对我说:“那就让小川去色/诱他!”
我:“……”
我们说话间,引路鬼阿鲁身上怨气骤增,形成巨型气团,黑色的气团蔓延开来,竟然将小川这个上古神兽弹了出去!
厉鬼怨气如此之重,形成百毒,如一颗鬼魂炸弹,打裂锁魂圈,直直地奔我扑来,看他目的,是想与我同归于尽。
我一转身,本能地推开在我身后的麟冉川。
说时迟,那时快,阿鲁在我面前一瞬便炸开,黑色的雾气迅速膨胀起来,整个皇城帝都完全浸在其中,放眼望去,黑乎乎一片,无一物可见。
此刻,我已在劫难逃,这种储藏在魂魄体中,经过特殊变化的百毒怨气,我一个毫无修为的小魂魄,一旦碰触,必魂飞魄散。
眼前突然一白,麟冉川委屈地脸出现在眼前,他揉着屁股直喊疼,却用身体将我护了个严严实实,还口口声声述说:“阿栾,我挡着你,他就看不见你了!”
我:“……”心中暗骂白救他了,他这不是来送死吗?!再说,这是百毒怨气,阿鲁这个引路鬼不过就是个载体,被放出的那一刻,他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他哪只眼睛都看不见我了!
好一会儿,百毒怨气也没飘来,我视线绕过麟冉川,只见眼前整个街道都被小川金黄色的皮毛掩盖,恢复原形的小川正顶天立地鼓动腮邦,百毒怨气如数被它吞了。
我倒是低估了小川这个上古神兽,一直忘记了它原本的身姿形态。走到它的脚趾边,我努力地抬手,手却仅能够到的它的脚背。我摸了摸它的脚背,表示奖励,小川整个大身体高兴地手舞足蹈,愣生生地砸坏了几家店铺。
我看着眼前破败的街道,委实不知道,若是凡人让我这个穷鬼差修葺整个街道,我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收回探魂丝,示意它可以跟我回去睡觉了。这种犯罪现场,应早早溜之大吉才是!
转身往客栈走,擦过麟冉川的身边,我一见到他就满腔怒气,一句话也不想跟刚才自不量力的白裘美人说。
麟冉川乖巧地跟在我身后,声音委屈:“阿栾,阿栾,我没有不告而别……”
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摸着鼻头闭上嘴。
不理他,我继续往前走,他小跑跟上,继续可怜兮兮地说:“阿栾,那天夜里,我在房里等你一晚上,想跟你告辞的……你去了死人衣房间……”
“死人衣?”我问。
他扭着身子屁颠屁颠地解释:“就是那个老穿白衣的仙君!”
我教育他:“那是篱铄仙君,再说,你今天不也是一裘白衣?!”
他嘀咕:“你还总管碧桐叫笔筒呢……”那抱怨之声在我的怒目下越来越低。
我突然停住脚步,他停脚不及,一头撞在我身上,忙忙后退几步,抬起头,满脸委屈。
我发现他的鼻头更加红了,脸上也有微微的红晕,不像是害羞,倒像是冻的。
不自觉的抚上他的脸,冰冰凉,像是刚刚在冰雪天地中冻过一般。
我软下心来:“麟冉川,你是不是病还没有好?”
麟冉川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干净清纯,只听见他软绵绵地叫我:“阿栾……”
我拉过他的手,依旧是冰冰凉,掌心中已经没有了血痕,疤痕也不存在。
我问:“上次,你生病是不是很严重?怎么没好就跑回来了?”
麟冉川笑着说:“阿栾,不要为我担心,我好的很……”
“手脸都凉凉的,还穿着这么厚的裘衣,你说,你这是好了?!”我急急地打断他的狡辩,厉声训斥。
他摸着自己红红的鼻头说:“是碧桐怕我受凉,才把我打扮成这般,我来找阿栾,没来得及更换。”
碧桐打扮的?我冷冷地笑着。
他退了一步,道:“阿栾,你别这么看着我笑!”
我怒目:“麟冉川,你是不是又一次偷偷跑出来了?!”
他手不自觉地摸摸冻红的耳朵默不作声,心虚默认。
我转身大步向前走,不理会身后这个冰冰凉的小美人。
走了几丈远,小川乖巧的跟在我的脚边,麟冉川偷偷跟随的声音却不见了。
我急忙回头,发现麟冉川站在一座高高的角楼下面专注的仰望着天空。
远处那一抹白裘胜雪、身姿清然的身影映进我的眼眸,在这月色如墨的朦胧中,悄然的烙上我的心头。
走近他,看见他仰起的脸,在月色皎洁的荧光下,带着甜美满足的笑意。
我突然一种错觉,仿佛他空灵地不存在于这般天地间。
他扭过头,看见我走回来,笑意浓浓地小跑几步到我身边,指着角楼顶尖说:“阿栾,你看,月满楼!”
我顺着他所指,看见满满的圆月中角楼的顶部镶嵌其中,如满月裹楼,又如楼中有月,甚是天地间少见之美景。
麟冉川兴致勃勃,手舞足蹈:“阿栾,我说过我们要一起赏月的。刚来人间的那个月圆之夜你哭着睡着了,我一个人看了一夜的月亮,觉得这人间赏月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原来,和阿栾一起看月亮,才会越看越好看……阿栾……”
难怪上次我早上睡醒,客栈的窗户大开,麟冉川生起病来。
我拉住他冰凉的手心疼地说:“要看月亮,以后每月十五都可以看,现在先回客栈,你在生病。”
麟冉川说:“阿栾……我想和你一起看!”
我直直地看向麟冉川,一种恍惚,曾经有个软软糯糯的孩子声音在我耳边喊:“阿栾……”
我条件反射地问:“阿栾是谁?”麟冉川被我问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只能挠着被碧桐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撕扯间掉下了几缕黑丝。
他颇为痛苦地说:“阿栾就是阿栾!”
我尴尬地点头安抚说:“好,我们一起看。”没好意思告诉他,刚才我是在自言自语问我脑中那个恍惚的印象。
麟冉川又想了想,说:“阿栾,我只认识你一个阿栾。”
我拉着他的手,笑着打趣:“是吗?认识多久了?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你?”
麟冉川委委屈屈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说:“我们认识好久了啊,阿栾,你忘记我了吗?在幽冥地府的亭子里,是你来拜见我的,哼!”
那日在亭子,他第一次下旨召见我这个新上任的鬼差。
那一夜,我蹲着看他睡觉看了整整一夜。
突然我笑了起来,牵着他的手往客栈走,心里无比欢快。
人生际遇好有意思,那一次见面我是带着惶恐不安去见尊贵的小少主。如今夜色满月下,这个尊贵的小少主如同一个孩子般跟在我的身边,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扎实实的塞满了一样,充实饱满。
麟冉川也像是被我的笑感染了一般,跟在我身后傻傻地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