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岩没精打采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小溪就跑来了,抱着他一直玩到下午两点,才和非非趁着酒吧还没怎么上人,送他回妖怪公寓。
虽然是午后,但是一走到妖怪公寓院子的入口处,小溪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怪冷的。”
非非怀里抱着胡春岩也觉得迎面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这儿似乎是个风口,小溪你快点走,不要站在这里,吹感冒了可不行!”
胡春岩趴在非非怀里,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小溪。这小姑娘身体确实不行。妖怪公寓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一般的人到了这里都找不到大门,要阳气重些的人才能冲开门口弥漫的阴气走进来。像小溪这样的,女孩子本身阴气就重,她身体又弱,虽然跟着非非进来了,但这院子里的阴气她仍旧受不了。
胡春岩在非非怀里挣了挣,刚想跳到小溪身上去帮她挡挡阴气,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心里一凛,旁边已经有个人闪出来,从后面一把勒住了小溪的脖子,把乌黑的枪口顶在她太阳穴上:“别动!”
非非迅速转身,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挡,只能瞪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李少面容狰狞。他身上穿的还是手工精制的高档衣服,但已经揉得一团乱,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人的时候几乎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他盯着非非怀里的胡春岩,嘶哑地冷笑:“你们是左健什么人?”
非非莫名其妙,但是李少不容他分辩就用力把枪口往小溪头上一戳:“往里走,进去!”
小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非非不敢造次,倒退着往后走,一面说:“你冷静一点,不要伤人。”
李少冷笑着不说话,枪口牢牢贴在小溪太阳穴上,恨不得能戳进皮肉里去似的。胡春岩一口狐烟在嘴里含了半天,始终不敢喷出来——李少只要手指头稍稍一动,小溪就完了。头部中弹,还是在太阳穴上,那就是巫咸重生也没办法救了。
李少一直把小溪和非非逼上了三楼,才用下巴一指胡春岩的屋子:“去敲门!”
非非无奈地去敲门。胡春岩趴在他肩膀上盯着李少,心想再敲也没用,屋里又没人。还没等他想完呢,屋门居然开了,把胡春岩吓一跳,还当是左健在家里,一回头才发现不是左健,而是郎一鸣!
郎一鸣身上的衬衣还卷着袖子,好像在做大扫除,满脸的不耐烦。一开门就看见了胡春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看看非非:“什么事——”话犹未了,李少已经拖着小溪从后面闪出来:“都进屋里去!不然我打死她!”
郎一鸣眉毛一扬。他是一头灰白色的草原狼,化成人形后头发和眉毛的颜色也比别人淡些,所以做起这个表情来并不大引人注目。但胡春岩跟他打交道几十年了,哪里会不知道他的习惯——本来心情似乎就不大好,现在这一扬眉毛就是要动怒了。但是李少手里还有小溪,郎一鸣面前还挡着个非非,就算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李少手指一勾。那混蛋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还是满心都想杀人,扳机一直扣得很紧,说不定稍微一用力大了,就会把子弹发射出去。
胡春岩对着郎一鸣挤眉弄眼,险些就要汪汪两声,只恨现在不好说话。幸而郎一鸣跟他认识了几十年,还是能了解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李少,慢慢退进了屋里。
李少一进门就反脚把门踢上,冲着非非命令:“你去把他捆起来!”又瞪着郎一鸣,“胡春岩呢?”
郎一鸣用眼角余光瞥了胡春岩一眼——又是你小子招来的麻烦!
“他不在。”郎一鸣任由非非把他反绑起来,坐在沙发上也不挣扎。李少一手勒着小溪仔细看了看,确信非非确实把人捆紧了,这才扬起□□对着非非后脑来了一下,把他打晕在地上,自己长长出了口气,随手把小溪推到一边,用枪口对准了郎一鸣:“你是胡春岩和左健的什么人!”
郎一鸣笑了。嘴角弯起,咧开,一直咧到耳根下头。李少眼看着一张人脸就在自己面前变成了狼的脸,嗓子里挤出一声嚎叫,手已经比舌头更快,扣动了扳机。
一串子弹打在可怜的沙发背上,郎一鸣已经化成原形,从绳索里脱了出去,一爪子就把李少拍倒在地,力量之大,让李少整条前臂都折断了,白色的断骨从皮肉里刺出来,他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郎一鸣这才就地站起,又化回了人形。
胡春岩赶着冲过来朝李少脸上喷了口淡青色的狐烟,又狠狠呸了一口,连忙回身去看小溪,却发现那丫头已经吓晕过去了。
“你搞什么啊!”蹲在小溪身前,胡春岩忍不住埋怨,“你用啥办法不好?我都准备喷他口狐烟了,你倒好,直接搞出个人身狼头来,你以为你是埃及人吗?这下可好,把人家吓着了!”
郎一鸣险些被他气死:“你找的麻烦,现在来怪我?这都怎么回事,啊?”想起来就生气,郎一鸣一伸手,揪着胡春岩后颈就要把他提起来,“我屋子里一股人味儿,是怎么——嗷!”
胡春岩噌地跳开,伸手想摸摸自己后颈,才发现还是狐狸的模样,前爪够不着,赶紧打个滚化成人形,这才一边摸着脖子一边看郎一鸣:“怎么回事?”
郎一鸣半条胳膊都麻了:“你脖子上有什么东西?”
“没啥呀——”胡春岩一边摸脖子一边凑过去,“你怎么了?伤着了?”
“倒也没有。”那感觉像被电了一下,胳膊都木了,但稍微活动几下麻木的感觉就渐渐退去,似乎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这戴了个什么?”
胡春岩这才想起脖子上的皮绳:“唔——是个天师给的。”
郎一鸣抽抽鼻子:“跟我屋里一个味儿!怎么,这几天你带了个天师进来?干什么的?来检查公寓的?”
“哎呀不是,很复杂的,说不清楚啦!”
“什么说不清楚!”郎一鸣又想揪他,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一来是忌惮他脖子上那根不起眼的皮绳,二来是因为——胡春岩现在是人形,还光溜溜的,没地方可揪。
“去穿上衣服!”郎一鸣快要气死。今天他心情很不好!出差去湖南,足足吃了一个月的干馒头加泡面,实在受不了就自己买块猪肉回来生吃两口解解馋。活儿干到一半,发现忘记带东西,又从湖南再赶回来。回家刚一进屋,就是好大一股人味儿,检查一下源头居然还是在自己屋里。好么,包括床铺枕头,统统都是陌生人的气味,只差在他的地盘上撒泡尿了。这正气得没处抓没处挠的,偏偏李少就碰上来了。吓他一吓都是轻的,拍折他一条胳膊都是轻的,没把他头直接拧下来,郎一鸣已经觉得自己十分理智了。
胡春岩跑进屋里正找衣服,门锁极轻微地一响。那声音若是人的耳朵还未必听得见,但这两个都是好耳力,自然都听见了。郎一鸣猛一回头,门已经被人踹开,黑洞洞的枪口逼在眼前:“不许动!”
“都住手!”胡春岩一听见这声音就狂跳出来,“自己人!”
左健一手握枪,一手已经在衣兜里摸符纸了。郎一鸣虽然站着,下垂的双手已经变成了爪子,不过他的嗅觉更早地告诉他来人是谁了,因此在听见胡春岩的喊声之间他已经放松了戒备,只是仍旧盯着左健——无它,妖怪对天师本能的提防罢了。
左健目光一扫,看见倒在地上吐白沫的李少,还有不省人事的小溪和非非,这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该提。再一抬头,胡春岩只穿了条小内裤,牛仔裤伸了一条腿在里头,用另一条腿疯狂地跳出来,一头撞到他身上:“我还当你死了呢!”
左健伸手接住他,触手就是光滑的肌肤,颇有点不适宜:“把裤子穿上,这像什么样子!究竟怎么回事?姓李的溜得快,我紧赶着还是慢了一步,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受伤了吗?你伤着没有?”
“哎,我没受伤,小溪麻烦了,你快来——”胡春岩顾不上穿裤子,扯着一条裤腿儿就要拉左健,这一拉发现不对,“你怎么了?”
左健有点瘸:“没什么,被子弹擦了一下。这个,这女孩儿是——”
“先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胡春岩把手里的裤腿儿一扔,险些把自己绊倒。
左健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接在怀里,冲劲儿撞得那条伤腿隐隐做痛,苦笑:“你先把裤子穿上吧,不然我没瘸也要让你撞瘸了。”看一眼在旁边双手抱胸站着的郎一鸣,皱皱眉,“你平常也这样不穿衣服瞎逛么?”
“没事谁穿衣服啊。”胡春岩没听出他的意思来,忙忙地套上裤子,又去看左健的伤处。郎一鸣实在看不过眼,指了指地上的几个人:“再不管,他们一会儿都要醒了。”
“等等。”胡春岩看了看左健腿上确实是子弹的擦伤,虽然看着怪吓人的,其实没有伤到要害,这才放下心来,扯着左健巴啦巴啦把情况说了,最后指着小溪:“非非倒也罢了,小溪怎么办?她醒了会不会吓出毛病来?”李少都吓得吐白沫了,也不知道小溪当时看见了多少。
左健皱起了眉,看了郎一鸣一眼:“这可麻烦了。”
胡春岩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郎一鸣前面:“是这家伙先拿枪对着他的,他不光要自我保护,还要救人呢,并不是违反守则。只不过一时忘记了小溪也会害怕……”郎一鸣一个草原流浪汉出身,拿的也是二级安全证,经不起扣分降级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左健翻出钱包,从一个夹层里珍而重之地抠出一张符纸来,“只好先把她这段记忆打包存起来吧,否则真吓出点问题来,即使你们是正当防卫也要负责的。”他把符纸轻轻按在小溪眉心上,对郎一鸣点点头,“拿一滴你的血,这样她就会把有关你的记忆全部先忘记。”
郎一鸣没说话,左手化爪,对着自己右手指戳了一下,一滴血落在符纸上,随即被吸了进去,在符纸上晕开一个红色的圈。左健等这个圈消失了,拿起符纸叹了口气:“先这样吧,其余的等我上报,看上边决定怎么处理。”把符纸对着灯光看了看,小心地又收好,“只能再用两次了。”
“这样就行了?”胡春岩不大放心。
“没问题,这个是钟家老爷子送我的,用过三回了,从来没出过岔子。”左健摸出手铐把李少先铐上,然后打了个电话叫来一群警察。
警察没进门李少就醒了,一醒他就疯了,嚎叫着有妖怪,尤其是看见郎一鸣,更跟见了鬼似的。可惜他这样的鬼哭狼嚎半点作用都没有,胡春岩见过的那个叫小黑子的警察更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少在这儿装疯卖傻,赶紧走!”
左健微微摇了摇头,等人押出去才叹了口气:“估摸着有些话是问不出来了。”审讯一个疯子很困难的。
小溪和非非也被李少的声音惊醒了。非非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后脑勺疼,一摸一手干了的血渣子,气得把李少骂了一顿。左健少不得编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话说给他们听,当然基本情况属实,只是隐去了胡春岩和郎一鸣的身份罢了。
小溪四处地看:“狗狗呢?”符纸起了作用,她丝毫也不记得郎一鸣曾经是个狼头人身的怪物了。
左健哑然,过了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刚才让邻居抱走了,这几天我也没时间喂它。还要多谢昨天你们照顾它。”
“不用客气。”小溪还有些恋恋不舍,“要是你没时间养,我可以帮你养几天的。”
郎一鸣噗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小溪奇怪地看看他。左健看着胡春岩拉长的脸,忍着笑说:“不用了,已经让邻居抱走了呢。”
小溪有点儿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扶着非非告辞。左健让一个警察送他们回家,这才关上门回头跟胡春岩和郎一鸣说话:“这些天,谢谢你们配合工作啦。”
郎一鸣不领情:“我什么也没做,你不往妖监会打报告就行了。”说完提起收拾好的东西,“我还得出差,只希望我出差回来之后屋里别再有人味儿了就行。”
左健笑笑,送他到门口:“我很快就可以搬出去了。”
胡春岩听见他说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胡秋明说过的话,顿时有些蔫蔫的,半天才挥挥手说:“搬吧搬吧,正好,我也要回青丘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