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寒冬,溪凤谷也一如既往的繁花似锦,温暖如春,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谷内无关。
王麾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体内药毒基本拔除干净,他对溪凤感恩,心甘情愿地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溪凤向来爱使唤人,刚好一拍即合,相处得极为融洽。甚至偶尔想到这小伙子就快要病愈出谷,都有点舍不得放走这个免费苦力了。
如此一来,难免对旁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臭小子有诸多抱怨。
自从今日溪凤说有事相商起,陶衍已经被他用嫌弃的目光看了不下十遍,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前辈有什么话就直说。”
溪凤摇头叹气:“前些日子,我得了两只青羽鸡,若养得好,将来是能进阶成鸾鸟的,连每日下的蛋也有驻颜奇效,堪称纯天然的驻颜丹。你怎么看?”
陶衍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闪过鸡蛋的一百种做法,反应过来时忙将念头压下。他也不知溪凤说这话的意思,只得踟蹰着道:“……恭喜前辈。”
溪凤正喝着茶,听得此言,险些喷出来。义正言辞道:“人家小王都知道要帮我搭个鸡舍,虽说没什么大用,却也重在一份心意。真当是人比人气死人!”
陶衍默默为自己倒了杯水,权当做没有听见。
“哼!”溪凤自己说得没意思,甩给他一封符信,“看看这个,小丫头从云水宗送过来的。”
听说是秦宛宛的信,他愣了愣:“给我的?”
溪凤终于逮到奚落他的机会:“少自作多情,当然是给我的,只不过需要跟你借样东西罢了。”
陶衍抿紧唇线,接过符信来读。信中内容不少,字里行间,遣词造句皆透着浓浓的个人风格,仿佛秦宛宛就在眼前,亲口叙述着上面的事。
“《大易云水诀》完本?”看完,他凝眉沉思片刻,“前辈的意思,是要我去一趟?”
“还算不笨。要压制怨气冲天的阴魂,必须用到镇魄法宝,小丫头手上那个太次,不管事。”
新的镇魄法宝已经炼成,名为长空。法宝状似铃兰,通体莹白,因为中间鼓起,下端开口略收,清音月华章的力量能更多地积蓄在内,加之外有数个翘旋瓣角,一旦法诀随铃音发散而出,其效力较镇魄佛铃只强不弱。这个形状,是溪凤没日没夜研究了半个多月后的最终成果,他本人对此相当满意。
想至此,不由面露得意之色。
陶衍盯了他一阵,忽而眉尾轻轻挑起:“前辈如何这般积极?着实不像你的作风。”连灵石的影子都没见到,就上赶着支使他去云水宗帮忙?
溪凤咧嘴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前段日子我听老魏说,你那碎星殿的西长老潜入云水宗,企图盗取一件神器,还绑了小丫头做人质。”
这话不长,却让陶衍生了满肚子的疑问,一时间也不知先问哪个好。
溪凤也不急,慢慢继续:“碎星殿如今大半是老魏在打理,他未曾下达过这种命令,其余大长老也没有,盗取神器应是裴琛个人作为。至于为何,他不说,我们也不得而知。所幸没有给碎星殿惹来麻烦,也不好太追究。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神器,我也想要。所以,云水诀只是顺便,我要你从阴魂那里得到神器的确切下落。”
陶衍与溪凤也相处了半年光景,知他除了灵石外,对其余东西都不太执着。像现在这样的,还是头一回,即便对方语气不疾不徐,但他能切实听出其间的兴奋之情。
“想不到前辈竟也会对一件东西上心。”
溪凤倒是不以为意:“虽说是我自己想要,但小丫头那里,该收的酬劳还是得照收。你去跟她说,一块上品灵石,不二价。”既然不能免俗,那也不在乎再俗一点。
陶衍嘴角略抽:“小秦不过刚入宗门,哪来那么多灵石给你?”刚说完,贱兮兮的声音就堵了回来:“呦,既然这么操心,那你替人家姑娘给了呗。”
“说正事吧。”他懒得往下接,免得溪凤越说越来劲,“你让我去找神器的下落,至少得告诉我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
刚燃起的兴致被灭了下去,溪凤觉得这小子一点也不好玩。沉默少顷,只得顺意将话题扯回来:“其名曰森罗万象,状似日晷,横直约莫不到半尺,可显见往事,还可……”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盯着陶衍一字一顿:“逆转时空。”
话音一落,陶衍双目不自觉瞪大,眼底仿若思绪万千。
“勿要痴心妄想!”溪凤却是浇了盆冷水,“白虹门的祸事已经过去半年有余,饶是有神器在手也扳不回来。你可知云水宗那女人为了启动森罗万象,灵力耗尽,修为折损,最后换回来多少时间?”边说边比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一炷香,只区区一炷香罢了。”
那双带着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溪凤看着没多说话,只放他自己去想。
半晌,陶衍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溪凤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阳炎宫在仁阳一带虽然有些名堂,但放眼整个赤霄域,根本排不上号。待你伤愈回去碎星殿,届时随便挑个由头,让大长老们出手除了便是,老魏会帮你。”
“多谢。”除了道谢,他也想不出能说什么。若非他们襄助,他本来早该是个死人,更不用提报仇之事了。
“要谢便去谢你外公。”溪凤见他想开,也算松了口气,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可不能被他自己折腾没了,“如今碎星殿内部混乱,大家都当陶衍已经死了,你回去后自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这具身体,也不是白捡的,以后可有的累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累些倒是不怕的,只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陶衍,按外公的说法,两人性格相去甚远,只怕到时会有人瞧出端倪,顺势拿这个大做文章。毕竟,什么都骗的了人,本命元神灯却是骗不了人的。一旦身份揭穿,那就不是一点点小麻烦了。
溪凤一眼将其看穿:“你是殿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凡事点到为止,他相信这小子不笨,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果然,陶衍听了,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溪凤笑笑:“罢了,不提这些个糟心事。过些日子便到了静山集会,届时云水宗大半的人都会下山,集会进行到第四五日时尤甚,宗内守备薄弱,你趁那时想办法混进去吧。”
“嗯。”陶衍尚沉溺在之前的话题中,应得有点心不在焉。
“跟我出来,我教你祭魂舞。”
“嗯。”不自觉地又应了一声,待跟着出了门方才反应过来,顿时全身关节都僵了。他活了百八十年,还真没跳过舞……
且不论陶衍这边学得如何辛酸,云水宗内,秦宛宛在发出符信的七日后收到了溪凤的回音,此时,她正在尝试用小子虚阵传送东西。
薛家姐妹刚修炼完不久,薛魏紫倒头便睡了过去,薛姚黄却睡不着,闲得无聊,便也坐在院子里看她练习。
法阵开启,灵力悄无声息地点亮阵内每道符文,微光泛起,摆放在阵心的发簪渐渐隐去,直至消失不见。
“哎,成功了?!”薛姚黄跳起来,直愣愣盯着地面那座法阵瞧。之前见秦宛宛试了三五回,皆以失败告终,这次竟是成了?
秦宛宛也是一阵欣喜,只是嘴角刚刚翘起,阵内那只已经消失了的发簪却又慢慢显现了出来。笑着的脸立马垮了回去,这都练习了一整天了,居然一次成功的都没有。她不得不开始反省,心觉这回兴许真是她好高骛远了,还没打好基础就挑了高难度的来学。不过是侥幸破了鬼修的大阵便沾沾自喜,自信过了头,受点打击倒是活该的。
“小秦师妹,要不然休息一会儿吧,太累了反而练不好。”薛姚黄见她露出疲态,不由开口提醒。正说着,目见一道黄符从空中急速飞来,她愣了愣,忙去拍秦宛宛的肩:“好像是符信!”
秦宛宛猜出是溪凤,也顾不上低落的心情,赶紧伸手去接。黄符入手,“嘭”地冒出浓密的青烟,转眼便化成了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她小心拆开,只看了一会儿,面色便纠结开了。溪凤的回信与她的去信截然相反,只寥寥数语,简单得令人发指。当然,令人纠结的,倒不在于信有多短,而在于信里的内容。
秦宛宛是真心没想到溪凤竟然会让陶衍过来,关于琉丝苔的事,她虽然知道自己误会了,也有心要道歉,但想到两人之前闹得挺僵,直到离开溪凤谷前她也没给过他好脸色,这突然又要见面,实在是有点尴尬啊。
“小秦师妹,你没事吧?”薛姚黄自然是不会去偷看人家的信的,但见小丫头读完信后神情古怪,一双手都快将信纸搓揉成团,难免有点担心。
秦宛宛回过神,忙将信纸摊到掌心好好抚平,塞回信封之中,口中讷讷道:“没事,我再回房想想,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