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别院。
梅山,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别院倚山而建,易守难攻。左右两侧山峦峭壁自成屏障,正南方一道长约千米,高三丈的石墙。虽然名叫别院,却好似一座关隘,或者说,更像一座……牢房!
刚进别院,丫环仆人们乍一见我全都是一脸的惧怕和恐慌,前排的绿衣丫头因为离得近看得清,竟然扑通一声吓的晕倒,满屋子的人仿佛都爬了满脸的黑色蟑螂,尖叫声毫不掩饰地此起彼伏,场面蔚为壮观!
将袖口扬起遮住脸,我闭着眼不屑的笑,见到我的人个个都如此,我已经刀枪不入了!
旁边的人轻咳一声,瞬时气氛一凝,只余下满室的呼气声。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将我遮脸的袖放下,他温柔地凝视我几秒,眼睛里升腾起几缕笑意。
眼睛在我脸上停顿片刻,他温柔地握紧我的手,对着家丁冷冷地命令着:“来人!将小柳拖下,杖刑五十!”
一屋子的惊悚。黄三公子微微皱眉,威严问道:“大家说,我旁边的这位姑娘美吗?”
满屋的人都不敢回答。
黄三公子一缕杀意悄悄飞上眉梢,眉毛一挑,从鼻子哼了一声:“嗯?”
仆人们惊吓得全部卧倒,颤颤抖抖地答道:“美!美若天仙!”
“嗯!不错!”黄三公子微微颔首:“以后这位姑娘便是我们别院的主人!大家要小心侍候,不得造次!”又爽朗对我一笑“让你受惊了!走!跟我进后院喝些我们新酿的百花蜜如何?”
我点头,对他傻笑:“那个小柳姑娘,杖刑就免了吧?她可能是病了恰巧晕倒,公子您就饶了她吧?”
“你既然开口,有何不可?来人,将小柳放下,将她贬为粗使丫头,终生不得再行擢升”!
别人惧怕的绝世丑女,他竟然丝毫不厌弃,他当着众人,用左手将我发间一缕杂乱的细发轻轻地拨了拨,右手暗暗地磨娑着我的掌心,偷偷地磨了好一会儿,才对着我嫣然一笑:“姑娘先请入后院!”
他的手白葱般嫩滑,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掌心,缓缓的流至我的指尖,然后回荡全身,一阵温暖。
哎!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如花美男,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百眸千转、暧味无限,想守住自己的心,真难!
这个黄三公子姓黄名芸,乃是华央城一米商,至于他为何将我幽禁于此,他不说,我也没问,我暗暗告诉自己,他对我频频示好,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多加提防。可是,在他风华绝代的桃花笑靥中,我的大脑总是短路。那种感觉,就像是陷进一个充满诱惑的漩涡,明明知道前途叵测,在他的温柔攻势下,却一点点的丢盔弃甲,理智和提防渐渐荡然无存,直到……一败涂地。
哎!人的劣根性,最难消受美人恩。
黄三公子与张春花之间的爱恨痴缠,似乎与坊间传说相去甚远。
因为他对我,非常非常的……温柔。
他见我的手伤疤横生,立即皱着眉,着下人拿了些上好的伤药,一点点仔细的包扎好。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小心翼翼,声音细腻温软,在如墨青丝间袅袅轻绕,妖艳地在我手背间撩来拨去。
我顿时忘记自己惊世骇俗的丑颜,心像小猫抓挠般,满脸醉得嫣红。
他帮我敷好伤手后,就擎起一柄玉笛,随兴吹奏,悠然自得。
那曲子似流水般潺潺,春雨般洒洒,如轻柔的绸缎般,悠悠飘落一室优雅。
我的眼神渐渐恍惚了,他的面容渐渐与李虿浪重叠在一起,合二为一。
心中无数甜蜜的情愫,慢慢在香炉里点着,似烟飘荡,如丝缭绕。
他的温柔,是博山炉里一缕清香,在空中极其绚烂的舞着,慢慢的舒展怒放,满室幽香。
我的动心,是炉里一声歇微的咝鸣,清脆的咯咯一蹦,带着波纹,微微的,一圈圈甜蜜的往外渗透。
在他仿佛春光宛若秋月的温柔攻势下,我渐渐迷失了自我。
全天下都知道他另有所图,只有我,兴致勃勃的蒙着被子,大白天做起白日梦来。
每当丫环们奉上汤药,他必是先尝,确定温度适宜后,方才一脸温柔的递与我,我自然假意矜持推脱,他却目光凿凿,其情恳恳,不容我有丝毫的旁避。
哎!喝吧!人家都先吃了,应该不会有诈吧?况且,如此情形,不吃也是说不过去的。
在他温情脉脉的威逼下,我三天一小汤,五天一大补,才过十日,腿伤已大好。
只是,整日里有些精神恍惚,动不动就犯困,一困就是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床边总是坐着个身影,静静地倚着月光,剑眉皱成一个“川”字,犹如山川间蜿蜒的河流,挟着浓郁的愁字,睡梦中淹没了全脸。
心下暗动,若是作戏,这也太逼真了点吧?
悄悄地探出手,轻轻抚摸他额间那抹川字良久,忽地偷偷地弹出舌,晴蜒点水似的在那粉嫩俊脸上舔了一口,真香!
我还在得意地对他挤眉弄眼,哪知他忽的身子一歪,竟顺着床幔滑倒在我身上,我惊得大叫,抡起拳头打他,他却本能地匝匝嘴,无意识地掀起被角,自顾自地挨着我的身子,香喷喷地睡着。
我踢他一脚,小声骂道:“滚一边去!”他只是吸了吸鼻子,将我像小猫似的抱着更紧,盛气凌人的大声叫嚷着:“花花!不行!我不准!不要走!”
眉间的川字拧得更紧。
我刹时又醉了,这家伙做梦都呼喊着春花的名字,也许,他和张春花,和传言中的正好相反,他不止爱恋着张春花,而且,还很爱很爱吧?那日,他对我使下幻药,可能只是一个男人对心仪女人的痴情吧?
女人果真爱幻想,一犯迷糊,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一会工夫,就编织出一幕幕甜蜜蜜的爱情来,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似的。
我恶作剧的笑了,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微闭着眼,呼吸着他的气息。
月色温柔如水,博山炉里袅袅升起一缕香烟,轻轻地隐至轻幽的月色中,满室芬芳。
困意上扬,一阵空灵,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中有几个身影反复地晃来晃去。
先是一个无眉道人,双手合十,施展道法将我缚住,口中念念有词,很冗长的句子,直至他汗流浃背,方才擦了汗出门休憩。
而后来了一个外域喇嘛,举着一个法杖,朝我头上猛击三下,面朝向我如老僧入定似的诵经,不一会儿,就面色煞白,也黯然神伤地离去。
最后进来一个瞎眼妖僧,他黑漆漆的眼洞像两只怪兽,我一见他,就鬼哭狼嚎,精神彻底溃败,那妖僧无眼胜有眼,手腾空一指,我便哑了气息,乖乖的任他捏圆捏方。他乱通通的问了一天一夜,得意之色消靡殆尽。
他对着旁边的一抹黄影哑声着:“主上,你多日的心血已经白费了,此人真的已经失忆!并非乔装隐瞒!她对于我们,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混混沌沌,似真如幻。
在梦中,这些情形有如亲身经历,无比真实,可一醒来,却如南柯一梦,杳无影踪。
脑中只余一片空白,什么都忆不起了。
有股浅风暗动,暖日也跟着乱摇,倒映在云母屏风一团团淅淅沥沥的乱影,似风中的小烛,摇曳不止。
晃得我有些心凉。
床边再也没有守候的身影。
外屋再也没有跪守的丫环仆人。
博山炉里香火已尽,只余下暗灰色的烛灰,奄奄一息的样子,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模样。
是的,变了,一切都变了。
往日温文尔雅、柔情款款的黄三公子,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