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最擅长蛊惑,人最喜欢欺骗,神最常是伪善。
——前言
箭木依旧坐着一言不发,他没有回应钩吻的话,只是看着他离去。珠帘被掀起,碰撞之间发出零叮声响。
他听见屏风外传来细碎的谈话声,钩吻在刻意压着声音说话,箭木随即站了起身走到屏风后,但他并没有隐去气息。
“尊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按原计划进行。”
乌头有些激动,声音忍不住又提高了一点,钩吻随即抬起手示意他小点声。
“别吵着他休息。”钩吻压着声音说,“耀月那边怎样了。”
“十殿下也给我们发了信号,随时可以开始。”
“那个分身现在情况如何,没有怀疑什么吧。”
“尊上放心,那个分身连帝君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她是不可能看出什么。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干扰,她身上的凡气已经越来越重了。我想哪怕是现在都可以影响帝君了。”
“好,通知罗曼开始吧。”
“是。”
乌头说完拱了拱身,便退了出去。钩吻转过头看向屏风,屏风后的影子已经消失了。他低下头笑了一声,对着屏风说:“好好养伤,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屏风后只有微弱的烛火摆动了一下,无人答应他的话。
钩吻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已经走,只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闭关百日,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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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浮空,月影疏斜,冷淡的月光透过窗纱走进了房间,她轻抚着跳动的烛光。红色的烛泪随着夜色滴落在烛台上,一点红色在黑暗中格外的刺眼,但月光却不敢靠近。只看着一缕深紫色的烟从烛泪中升起,绕过床帏,染上床榻。
床榻上一男子正睡得香甜,深紫色的烟慢慢地潜进了他的鼻腔,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终于还是睡死了过去。
“进来吧。”
耀月坐在桌前倒了两杯茶,他说着,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何牧。
“放心,他只是睡着了,无害的。”一位身穿深紫色衣裙的魔族女子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坐了下来,一口把茶饮尽。
“魔君倒是不怕我下毒。”耀月看着罗曼,藏在衣袖后的手还是在续着法力防备着。
“妖界的毒王十殿下杀了魔界的蛊王罗曼,这倒是一个好功劳。”罗曼把玩着茶杯,满不在乎地说着。
“如果你不能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个功劳我肯定是要的。”他此刻的眼神有着浓浓的杀意。若不是为了尽快得到那一滴泪,他才不屑于跟魔界合作。
“十殿下放心,我保证在下次月圆之前,你定能如愿。”罗曼说着,将一瓶药水向耀月推了过去,“这药生效可快,十殿下可要拿准时机。”
耀月看着这药沉默了许久,但他终于还是拿起了药,“这药……”
“放心,没有任何副作用。等他体验完死别后,我们就把他的记忆消除掉。什么痛苦都不会有的。”
“你们就不怕顾瑶她发现吗?凡人可弑不了神。”
“十殿下,弑不弑神你别管,我想你也不想染上我们魔界的什么气吧。”罗曼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蛊惑,“你放心,你只是下个药,剩下的脏事都有我们来做。谁生谁死你别管,你既不担罪孽,也不必知晓我们要做什么。”耀月直视着罗曼没有答话,她又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分身,她又懂什么呢。”她顿了顿,“十殿下你不会心软了吧。”
“我只是怕你们误了我的事。”耀月不再看着罗曼,他收起了手里的药,“明日巳时到午时。”
“好。”罗曼说着转头看了看床上何牧,“这凡人看着……”
“别打他的主意。”他立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是我的。”
“不敢不敢,怎么敢跟十殿下抢人呢。我们要那分身,殿下要这个凡人,各取所得。”罗曼笑了笑,收回了看向何牧的眼神,“这笔交易划算得很。”妖界的十殿下这么紧张一个凡人,倒是有趣得很,不过眼下还是魔王的计划要紧,罗曼心想。
“明日不要迟到。”耀月语毕便站了起身。
罗曼见状也识趣的站了起身,说了声告辞,临走前还不忘收起何牧身上深紫色的烟。
何牧的身体动一下,他抬了抬手蹭掉了被子。耀月走了过去,又给他重新盖好。他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他,嘴角微动,像是想说点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不会有事的,他在心底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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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刚苏醒的日光伸了伸懒腰,金色的床纱随着它的手臂滑落,光扑向大地。廊下树影斑驳,风吹起发丝,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顾瑶问道。
“午时前就回来了,上次那位老翁说来复诊又还是没来,我有些放心不下,我就最后去一趟,看看情况,再给他留多些药。安心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出发。”何牧温柔地说着,他想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但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
“好。”顾瑶伸出手小小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我等你。”她最后的话说得极轻,脸颊两侧也染上了些许红晕。
何牧背起了地上的箱笼,“走了。”他又说了一句。
“姐姐,哥哥。”何牧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喊声,耀月从客栈里跑了出来,“哥哥这是要去哪呀?”他跑得有些匆忙,停下来便扶着门大口喘着气,
“去给一位爷爷上门看病。”何牧答道。
“那哥哥不会很晚才回来吧,我们说好了今天一起出城的呀。”他不再喘气,只是用着急的眼神看着何牧。
“放心,午时前我肯定回来,你乖乖跟着姐姐,在这里等我。”何牧伸手摸了摸耀月的脑袋,“好了,走了。”
“哥哥。”耀月突然又叫住了何牧,何牧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你可以去南街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吗?就上次花朝节我们去买面具那附近,街口刘伯伯卖的那一摊。我们都要走了,我好想再最后吃一根。”耀月带着撒娇的语气,“可以吗?”他是难得这么说话的。
顾瑶看着这样的耀月,觉得很是奇怪,心中立刻警惕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喜欢吃糖葫芦了,虽然何牧不知道,但上次耀月明明当着自己的面把糖葫芦扔掉的。
“好。”只是这样撒娇的对何牧还是很受用的,虽然去南街并不是很顺路,但何牧并没有拒绝,他宠溺地看着耀月,“好,哥哥给你买,给你买两串。”
“哥哥,最好了。”耀月摇了摇何牧的手,表现得像个平常的孩子一样,十分雀跃,“哥哥,快点回来啊!哥哥,路上小心~哥哥,再见。”
虽然耀月的人身就是七八岁的模样,但这样的耀月还是让顾瑶忍不住一阵恶寒,十殿下竟然也会撒娇要糖。他要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就是傻了,顾瑶心想。
但她只是这么想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朝何牧点了点头跟他示意告别。
看见何牧身影渐远后,顾瑶便转过身盯着近旁的耀月,“你……”
“姐姐,我发现魔族的人了。”耀月突然的一句话让顾瑶愣住了,原本要说的话也没再说出口,“姐姐,你难道没感觉最近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吗?”
顾瑶的心咯噔了一下,瞬间就想起了在丛林中的那双眼睛,她找不到却又死死盯着他们的那双眼睛,原来那是魔界的人吗?帝君果然说的没错,他们真的来了。
“他们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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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冲云霄的大树把天空盖得严严实实,光透过绿色的幕布在灰褐色的土地上撒下墨绿色的残影。
身着黑衣蒙着脸的男人正斜靠在树上,他有些漫不经心,挑高着眉,斜着眼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眼前的少女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手里的玉清剑萦绕着蓝色的仙气,少女抬起手中的剑,对准了他。
男人依旧没有改变姿势,他还是那样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知道她不会出手的,他也不会出手。
“仙界帝君在此。”顾瑶朝着男人大喊了一声,她没有贸然走向前,只是又说了一句,“再不离开人间,我就要施行天罚了。”
“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分身,还敢称帝君本人,真的吓死我了。”男人笑着语气轻松。
被看穿的顾瑶并不恼,她只是接着说道:“我是帝君在人间的分身,见我如见帝君。你一个魔界子弟擅自闯入凡间,若再不悔改,我就替帝君行罚了。”顾瑶说着又往玉清剑注入了一股仙气,剑气瞬时又浓厚了几分。
“你真的觉得你能抓住我吗?”男人轻笑了一下,随即站直了身,他一把扯下了面罩,又说道,“你是分身,我可不是。”
顾瑶看清了男人的脸,心抖了一下,竟然是魔君乌头。只是对付我这么一个分身,魔界也舍得下这么重本,看来这次是真的不简单。
其实顾瑶已经收到了帝君的传信,她知道魔王是为了帝君而来。但帝君早已胜利,现在魔王还派人来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我一个分身吗?一个分身而已,没什么法力,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何牧是谁吧。应该不会,帝君下的禁制还未失效,连天君都是不可能察觉出的。
顾瑶思及此处,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魔君乌头,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她说道:“我即使只是帝君的一个手指头,也足够对付你了。”
若他攻击我,证明还是为了我,那何牧就没事了。我只要保证自己活着,帝君很快就会回来,一切都会没事的。顾瑶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说着,她顺势抬起手挥剑,凌厉的剑气朝着魔君飞去。
剑气朝前攻击的速度极快,一瞬就在乌头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但下一刻乌头一挥袖剑气就被收住了。
“这么快就用尽全力了吗?”他耻笑了一声,一摆手把魔气化作利刃打了出去。
顾瑶立即后退闪避,但还是被打中了左臂,大片的血迹开始从衣袖渗出,染红了整个手臂。顾瑶大感不妙,执起剑准备反击。
乌头看着这张酷似帝君的脸,此刻紧皱着,额头处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他觉得有趣极了。真想自己直接动手杀了她,不过折磨着也好,反正只是一个分身,魔王也不会心疼的。
他笑了笑,放下了手,又再次准备靠在树上。
顾瑶此刻稳住了自己的气息,想要再次举起手中的剑。
只是刚卸下防备的乌头眼神却突然变得乖张,他突然又站直了身体,挥刀向顾瑶发起了攻击,速度不快,但足够狠厉。
她赶紧后退想要躲避,却发现左臂疼痛难忍,身体反应强烈几乎不能挪动了。看来是真的在凡间太久了,越来越像人,也越来越难恢复伤势。
刹时魔君乌头的刀离她只有最后一寸,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也好,也许她死了,魔族的人就会走了,何牧就安全了。她死了也能立刻回到帝君身边,帝君收到消息,肯定会马上回来的。她死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这么想着,便用最后的力气给帝君发了信号,也不再挣扎了。下一秒刀锋就割破了她的衣衫,刺进了她的皮肉。果然很疼啊,她想。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血红的一片浸染,她脚步踉跄着在向后倒去,在闭眼的一刹那,她看见一抹绣着玄纹的衣袖。好似在哪见过,她想着。
只是倒下后却没有触碰到意料之外的坚硬,后背陷进了柔软的怀抱中,有人用手臂抱着她的肩膀。
顾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香,她想要睁开眼,但下一刻就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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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药一天吃一次,三碗水煲成一碗,这是药方,您收好。这样以后您也能自己去抓药了。”何牧坐在桌前,一边对靠坐在床上的老人絮叨着,一边在写着些什么。
“何大夫,谢谢你啊。”老人对着何牧止不住的感谢,“要不是你来,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您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好好休息。”说完何牧便站了起身,他看了一眼窗外又说道,“这是一些注意事项,我给你放这,我就先告辞了。”
老人听此便抬手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位老妇人走了进来,她是老人的妻子。
“何大夫这是要走了吗?快午时了,留下来吃个便饭吧。”老妇人看着何牧要离开,赶紧说道。
“大娘,不用了。我该走了。”何牧赶紧推辞。
“可是……”
“我家里有人等着我回去呢。”见老妇人还想说些什么,何牧又赶紧说道,只是这话一说完,他的脸就变得有些泛红。许是天气变热了吧,他想。
“噢,原来是何夫人在等你呀,那不耽误你了,何大夫我送你出去。”
“好。”
何牧听着老妇人这话,只是暗自低下头红了脸,没有反驳,也没再说些什么。
从老人家里出来后,何牧不敢耽误,赶紧跑去南街买糖葫芦。头顶的太阳越来越猛,何牧走了几步,额头就开始渗出汗水,但他还是不敢有一刻耽搁。
要快点买到糖葫芦,要早点赶回去才好。答应她午时前回到的,就不能食言。
他这么想着,脚步也越来越快。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一名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巷口处。女子黛发齐腰,穿着淡紫色的衣裙,手里拿着一张猪面具。
他愣住了几秒,便不受控制的向眼前的女子走去。
他的眼神像失了魂,呆愣着往前走着,而在巷口的女子也继续往巷子更深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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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暑气闷得吓人,即使站在屋檐下,也依旧被太阳烤得发烫。
耀月蹲在客栈门口,手指把玩着一根粗树枝,他的肩膀上渗出了汗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但他没有理会,也没有变换动作,只是继续在百无聊赖地数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食客。此刻午时都快过去了,可是顾瑶和何牧谁都没有回来。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他不知道故意暴露魔族,让顾瑶去跟魔族相斗是不是正确的。她应该不会死吧,魔族总不能现在就杀人。
他思索着皱着眉,一下就把树枝弄断了。他摇了摇头,散去了那些胡想的心思。
“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
说完,耀月便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正好看见何牧回来了。
何牧的样子有些奇怪,失魂落魄的,神智还有些恍惚。身上也脏兮兮的,袖口处还有些破损。
“哥哥,你怎么了?”耀月迎上去问道。
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样子,这样的何牧也是预想中的结果,只是不知为何,耀月的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
看见了耀月,何牧神智开始变得清醒过来,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只是可能有些中暑罢。”
“哥哥,那我们进去吧。”耀月说着,下意识的便要去牵何牧的手。
但何牧却把手缩了回去,他低下头,有些内疚的样子,说:“我忘记买糖葫芦了。”
“没事的,回来就好。”耀月拉住了何牧闪躲的手,“哥哥,去吃饭吧。”
何牧便由着耀月牵着往客栈里走,但刚走两步,他便停住了。
他问道:“阿瑶呢?”
“姐姐,出去了,还没有回来。”